这位新骑士没有多少可供消耗的忠诚。
从泽维尔的马场回来没两天,克劳德就主动提起了要离开圣玛丽安村,去圣保罗修道院暂住。
显然,遗朱给他买的邮票是送他一程的车票。
知道克劳德身份特殊,遗朱不好多做挽留。
但又怕克劳德恢复不彻底,遗朱把药兜起来都塞给了他。
克劳德留下的东西很多。
修道院移植来的风信子、养索莱伊剩下的谷物、Joe and Jude的门牌、他惯用的厨房用具、写信没用完的蓝色墨水,还有那件粉色的蕾丝围裙。
所以听到消息的遗朱,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如释重负,而是我朋友怎么开学比我早。
措辞了半晌,他也只说出这句话:“我送你去吧。”
“不必了,”克劳德拒绝的很直接,“我前几天和泽维尔说过,从港口到修道院有运焚香的车,会载着我过去。”
他将之前遗朱卸下来的金狮子徽章递了过来,还有瞄准过遗朱的那把鲁格p08。
“乔,这些可以抵账单吗?”
“我不要徽章。”遗朱拒绝了贵重物。
“收下吧。”克劳德那双紫色的眸子写满了殷切,“不幸的话就靠这个来怀念我。”
遗朱愣了半晌。
斗室阒静,连日光也不太光顾。直到和克劳德混熟了的索莱伊,嘶声喊着天气预报,遗朱才恍过神。
“明天多云!明天多云!”
不知道是广播教他的,还是克劳德教他的。
遗朱只知道。
多云和克劳德,只差一个字母。
-
日子回到平常。
在听颂歌小队最后一次排演时,“Joe and Jude”这个门牌收到了理菲特教堂的邀请函。
在一边吃点心的奥瑞尔,口齿不清地说:“裘德、害在修道园咧,我昨天路过,他害帮我戴正了领结。”
拿掉盖在脸上的书,看着门庭没有开花动静的风信子,遗朱心想。
索性自己也收拾收拾离开圣玛丽安村得了。
笼里的索莱伊也吱哇出声:“有点想他!有点想他!”
冬令时四点的圣玛丽安村已是暮时,遗朱收拾的行李堆满了车后座,还用买来的鞍穗绑了两个小箱子在车尾。
走廊里的电话“铃——铃——”地响彻整个院子。
“乔!”奥瑞尔的声音传过来,遗朱有不好的预感。
“圣保罗修道院失火了!”
本来要去普宁郡的车,硬是改变了原定的轨道。遗朱握着方向盘,一个小时的路程,愣是缩短到了三十五分钟。
途中骤雨袭来,浇洗着整个不得安宁的大地。
原本就无甚生机的修道院,又多了一座倾圮的墙垣。和遗朱设想的一样焦黑、荒寂。
修女们握紧了脖颈上的十字架,拎起裙子踏过烧焦而剥落的椽梁,拨弄着被火离析出来的灰烬,试图寻找一丝人烟。
明钦司铎拎着煤油灯,他那象征纯洁的白袍子,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片黑。
天也已经黑了。
明钦司铎和遗朱做解释:“火源是从画室的耳房起来的,有外来人士点燃了松节油,还上了锁。”
还没把“裘德”的称呼问出来,遗朱就被修女招呼了一声。
“我们的伤员失血过多。”修女问他,“您有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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涣散、游弋。
克劳德的意识无法聚拢,一直在反反复复回溯着火灾发生前的一切。
他背负着被俘者的遗恨,独自在西斯廷国际法庭受审,举步维艰。虽然不受本国议会看好,但他国操纵之下的法庭也没能给他扣上战争罪。
于是让他成为了敌方特工的眼中钉,邮件的寄出地自然而然成了泄密地。
从一开始的接风仪式,克劳德就知道自己是要殊死一搏的。
他不光给下议院的人寄了信,还顺道把个人状况寄给了媒体。
只要他在圣保罗修道院出了事,全格兰都会知道他作为荣归的少校,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
远不止如此。
伪装成修士的特工在告解室朝他出刀,教堂上方隐匿的枪管随时待命,画室里提前泼洒的松节油昭示着灾难。
所幸暗.杀他的人变成了一堆灰烬。
他手臂上也烧出了痕迹,如今只能闭眼侧卧、面壁忍痛。
麻木地想着,克劳德觉得死了也行。
因伤口炎症而烧起来的体温,被一双沾着雨水的手摩挲着。
那道声音催醒着他意识的余烬。
“裘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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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宁郡逢雨必涝。
上涨的河水淹没了道路和护栏,路况差到无从下脚,车辆通行的道路也不见踪迹。
栽到水面上的枯木跟萍梗毫无差别。
大地似乎只剩森林。
遗朱知道如果轮胎陷进未知的沼坑,非常有可能赶不到医院。
从车上下来,他朝后座看了一眼,径直闯进暴雨里,徒步往沼坑里探。
哪里是路,哪里是湖。
一寸、一尺、一码。
遗朱跌倒了很多回,手和脸都被石头和树枝划出了伤痕。
车厢里的声音微乎其微,克劳德撑着被烟熏过后的嘶哑嗓音在喊他。
“乔!”“乔!”
连声的呼唤叫返了遗朱,克劳德把头抵在玻璃窗上,发丝胡乱地贴在脸上。
遗朱凑过来,为示安慰,隔着雨流如注的玻璃,抵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复而跑回雨中。琥珀色的眸子濡湿又温情。
看见玻璃窗中和自己的倒影重叠的乔。
克劳德心想。
我的头发是他眼睛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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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感期,格拉姆医院病号满员。
在医生给克劳德做好创口处理后,遗朱借用了诊室的吊瓶架,在旁边的旅馆暂时宿下。
对圣保罗修道院里的谋.杀心有惊惶,遗朱寸步不离、漏夜守着克劳德。
怕碰到克劳德的伤口,他花十五磅租用了一张行军折叠床。
脱掉了湿得彻底的上衣,遗朱侧过身看着躺在床上的克劳德,问:“睡得着吗?”
“睡得着。”克劳德奄奄地笑着。
打完针后恢复了些许气色,克劳德的疲惫似乎有部分是来自于失眠。
遗朱翻了个身,看见时钟爬过了六个小时。
克劳德从不让人看他的上身,瑟西医生几次三番要给他检查,他也没允许过。
但此时怕他的上身有别的创口,遗朱凑到床前,试探着要揭开他的衣物。
“让我看吗?”
闻声的克劳德拿着他的手往身上探。
两个人赤着上身面对面,一个匀净,一个斑驳。
遗朱先看见他背上大片的、像被灼伤的褶皱。
“这是战区弹片迸裂后溅射到身上的痕迹。”
随后是手臂上兀起的脉络。
“这是军刀留下的划痕。”
看见旧痕和新伤交错着,遗朱甚至隐隐能感觉到疼,按着自己身上相同的部位。
他凑近了克劳德,要确定他的心脉还有生息。
克劳德笑着解释:“铁丝是威尔用来绑裤带的,他留给我让我防身,他的枪托上还粘着心爱女孩的照片。”
遗朱问:“威尔是谁?”
“我很多战友死于斑疹伤寒,威尔是其中之一。”
“锈迹斑斑的十字似乎没能保我平安。”
把遗朱的手捧在脸侧,津津的、分不清是热汗还是冷汗。
克劳德说了实话:“很疼,乔。”
遗朱已经顾不上他会不会自杀了。
他只想要让克劳德活着。
兀然间,走廊上传来悄然的脚步声。
遗朱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掏出鲁格,迅速又冷漠地给子弹上膛,似乎下一秒就会射.穿门板。
他迷人得要命。克劳德几乎想不起来他悲悯的神情。
克劳德往他怀里蜷,确保遗朱能听见他的心跳和脉搏。
“今天的天气实在很糟糕。”
耳边的声音像是蚊呐,遗朱矮下身来听。
“如果我死了。乔,跟我回兰都吧。”
为了抚平他灵魂的褶皱,遗朱轻轻吻了他的侧颊:“别担心,裘德。今天是平安夜。”
克劳德侧过脸,棕色的发丝缠绕在遗朱的眼畔,敬虔地亲了亲他焦渴出纹裂的唇。
“我叫克劳德·斯洛温。”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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