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大雨还在不停歇的下着，绵密不散的乌云在这二人的对话中，起到了一定背景板的作用。烘托出包间内阴沉的气氛。
贪腐是历朝历代都躲不开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存在。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大家也都明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你现在把这些官挨个推出去砍了都不会有一个是冤枉的。所以贪官不可怕，昏庸无能的贪官才可怕。而吴晴现在拿出来的账单和名册，那上面的名字就是可怕至极。
“这些名单上的人可以说是除了我京畿处以外朝中各部都有人涉猎其中。”
徐潇说道:“也不知道你那父亲给下属们都灌了什么迷魂汤，哪怕是监察科那样，最多也就通过其他渠道给他们送些瓜果肉食，但凡是涉及金银珠宝的，都会原路退还。”
吴晴心里明白，他们收这些还可以说是盛情难却，但是收金银珠宝那事情就严重了。但是此时他自然不能这么说。“京畿处，自然不一样。不然怎么能成为陛下的耳目。不过…”吴晴话锋一转说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名单上的这些人都入股，或者说得到好处的。据我所知。他们并不都太子的人，还有的是四皇子的人。若是无党派，无背景的官员，你们拉拢那是理所当然的，我还真没想到，连四皇子的人你们也招揽进来，不怕他们泄露给四皇子？”
徐潇笑了笑，他忽然用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我在挖四皇子人的时候，他们何尝不也是在挖我们的人。”
到现在为止，徐潇依然用的是我们，他自己将自己和太子捆绑在了一起。
“就像没有绝对的黑与白一样，很多朝堂中的人也一样，他们不想站队，但是他们并没有绝对的依靠，不站队就意味着被排挤，但是他们摇摆不定，所以这些人都是我们要争取的对象。”
吴晴皱着眉头说道:“这些我知道，但是这名单里这样的人不多。甚至有人是四皇子一的党的嫡系。这是为什么。”
徐潇看了一眼天色，似乎这样阴雨天更适合聊这样的话题。
“吴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利益共同体。”
吴晴摇了摇头。但是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意思。
徐潇继续说道:“朝堂里，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关系。当他们的收益是投入成本几倍的时候。他们就会铤而走险，或者说是心甘情愿。”
“既然太子要用钱，那么四皇子也是要用钱的。所以有着现成的分红，他们为什么不来参加一笔。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
吴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账册。他知道凭借那里面的数字。开业的第一天就让他们回了本。一直到被查封之前。他们已经赚了几百万两银子。不由的心里想到，他么的原来开ji院这么赚钱。
不过想到那十七具尸体。那可是十七个家庭。
“生意归生意。但是涉及到十七个家庭，这种事，我必须如实上报。”
徐潇点了点头。
“来见你之前，我就做好了这个打算。只是没想到你抓到了张清儿。”他顿了顿后说道:“其他吴晴，这都要怪你。”
“怪我？”
吴晴不解。
徐潇接着说道:“若不是你查了假银票，贩卖军需的案子。我们的钱又怎么会不够用。”
吴晴眯着眼看着徐潇。
“你们要多少钱。这光是这账册上。你的纯利润就达到了一百万两，这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你或者说你们到底要赚多少钱。”
徐潇有些半开玩笑的说道:“我赚够三千万两就收手。”
吴晴默默地摇了摇头。
此时的徐潇又说道:“我饿了。”
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大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二人干脆就在这里随便凑合吃点。简单的几笼汤包，两碗面就这样放在他们的面前。桌上放着醋和辣椒。
吴晴往面里象征性的放了些辣椒。
而徐潇将剩下的辣椒和醋都倒在自己的碗里，用筷子搅拌搅拌，就这样吃了起来。
浓烈又刺鼻的味道，闻着就让吴晴觉得鼻子受到了刺激。
“这样，你也能吃的下去？”吴晴问道。
此时的徐潇哪有半分世子的模样。大口的吃着面。
根本没有回答吴晴。直到一碗面吃完之后，他放下筷子。看着桌上一动未动的汤包，喊了一声:“打包。”
待小二将汤包打包好放在一旁离开后，徐潇才开口说道:“我想以后很长时间，我吃的东西会很淡，道理我都懂，自己吃不完的，要打包带走。”说罢拿起小二打包好的汤包离开了包间。
透过窗台，吴晴看到这个来时滴水不沾的凉王世子，提着打包的食物，一步一步的走向雨中。
今天大朝会上朝的人不多，除了大多数正三品以上官员外，其他的人都在京畿处的案审科里喝茶。虽然自古刑不上大夫。但是案审科这种地方。却是他们片刻也不想多待的。可是他们不知道，今天的大朝会。除了吴道子和莫名之外，其他的人也是坐立难安。
朝会上，陛下坐在龙椅之上，手中拿着的，是京畿处同知吴晴递上来的奏折。整个朝堂之上，寂静无声，陛下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看向下面的群臣。众臣没有一个敢抬起头。偶尔有脖子酸疼的，用余光瞥了一眼，吴道子和莫名，见他们二人也是低着头，其他人自然不敢抬起来。
许久之后，陛下开了口。众臣这才让早已酸疼的脖子，轻微的动了动。而陛下的这次开口只有两个字。宣旨。
此时杨公公，拿出圣旨宣读起来。
他那公鸭般的嗓音今天无比的洪亮。
“众臣听旨！”
众人全都跪下。
“尚书房大臣，毛文新大学士，胡天德大学士，米德宝大学士，严浩大学士，叶云大学士等狼狈为奸，贪污受贿，欺君枉法，误国害民。为罪无可恕，现尽数革职，抄没家产，永不录用。各国公府涉案人员，查实后交大理寺按律查办。京畿处吴道子，监管不力，罚俸三年，宰辅莫名，御下不严，罚俸三年。钦此！”
随着杨公公的一声钦此，陛下缓缓的站起来。那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大殿之上的群臣。然后缓缓说道:“本朝大学士，一共有十二位，朕不得不罢免五位。在此之前，六部尚书，朕罢免了两位，和朕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朕一共处置了十五人，现在三品以下官员还有二十三人在京畿处的案审科待着。”
众人听闻，大气都不敢喘。
“南国的江山，传到朕这里，却搞成了这个样子。朕痛心疾首。有时候朕在想，是不是朕错了。是不是朕定下的方针，定下的策略错了。是不是朕不该当这个皇帝！”
此言一出，下跪的群臣口中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陛下的怒火终于释放出来。他挥手将龙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打翻在地。怒声呵道:“万岁？朕有你们这帮大臣，能多活几天都是祖宗给的福份！看看这些奏折吧！看看！你们一个个冠冕堂皇，站在这河岸上，你们真的就这么干净吗？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们看看你们！朕知道你们贪，但是朕不知道你们这么贪！你们有些人，比朕罢免的这些官员更腐败！”
陛下回到龙椅上。一拍桌子！
“朕，打退了西蛮，击败了北国，收拾的了倭寇，也许朕还能一统天下。但是朕没想到！朕最大的敌人，不在这千里之外。而是在这里，就是在这朝堂之上！”
“莫名！”
听到陛下叫自己的名字，这个当朝宰辅向在跨了一步。恭敬的说道:“臣在。”
“你告诉朕，如今一旦米多少钱？”
莫名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回陛下，一旦大米是一两银子。”
陛下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一两银子，一旦大米，一旦大米，够一个五口之家吃一个多月。你们这是高高在上，不顾百姓死活。一个破楼，几个月就分给你们几十万两，你们倒是真的敢收！”
此时陛下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案台之上。这是陛下今天第二次拍在案台之上。众臣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你们这烂一点，我南朝就烂一片。你们要是全烂了，这南国也就完了，这南国完了，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陛下坐在龙椅之上，杨公公赶忙送上一杯热茶，让陛下保重龙体。
陛下没有理会，他再次站起来，走下高台。
“朕，现在恨不得把你们的心都挖出来，拿出来看一看，看看还是不是红色的。你们当初参加科举，抱着的一颗赤子之心，还有没有腐坏，看看你们的一腔热血，还有没有变得冰凉。你们一个个扪心自问，你们的心到底黑不黑，如果黑了趁早洗干净，如果洗不干净，那就丢出去喂狗！！！”
“散朝！”说着这两个字，陛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朝堂。
直到陛下走远了，众臣这才爬起来。
退朝后，所有官员都揉着脖子。唯独吴道子和莫名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二人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与往常一样离开皇宫。
山泉水榭那个独特的包间里，吴道子和莫名正对坐着，一旁的茶炉上的水因为沸腾，而泛出水蒸汽，配合着这里的美景，颇有一番仙境的感觉。只是接下来，二人的对话就有些煞风景了。
“这是一个契机。”
莫名用一块布包裹着放在茶炉上的水壶。将里面的热水倒在面前的两个茶杯中。
“陛下有让我退休的想法已经很久了。刚好这京城里这一阵贪腐之风，我身为文官之首，本来就是要负责任。”莫名分析道:“最关键的是，陛下不想让我继续当这个宰相了。”
吴道子用手扇了扇茶杯散发出来的香气。然后说道:“陛下只是想让你让开一条路罢了。也许是给太子，也许是…给未来的陛下。”
莫名点了点头。他对吴道子说的表示认同。
“现在吴晴势头太猛如果我还在位，他掌握京畿处，背后还有本相帮他撑腰。恐怕连皇子都没他威风。这种现象陛下自然不想看到。”
“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他想把吴晴培养成下一个你。培养成一代良臣，好辅佐将来上龙椅的那位。既然吴晴要上位，那本相就只好下位了。”莫名笑了笑道:“我若还在位，那吴晴才危险，不是吗？”
吴道子倒是看着莫名笑意四起。莫名见吴道子这样的表情，忙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吴道子连忙摆手说道:“不是的。我是笑，你第一次夸我是良臣。”
莫名笑骂到:“这么大人了，还没个正行。”随即莫名又说道:“这一次恐怕陛下会有些怀疑你。毕竟这楼里的事，确实是你京畿处失察。”
吴道子笑道:“这种事。我怎么会不提前布局，就连监察科那些个人的懒政行为，我也早就知晓，我没管，是因为这些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就给晴儿练个手。”吴道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早在这个楼刚开始修建的时候，我就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就连这楼当时有多少人参与出资，多少股份，我都一清二楚。最终将这些楼的所有资料早就交给了陛下。而且每天都监控这里的一举一动，不然…你以为监察科去楼里抓人，这些账册，真的能一页都不被销毁？”
“正好借此机会，我向陛下提议，这件事交给晴儿来做，让他立立威，同时我也向陛下提议了，用这件事情来提点提点宰相。所以陛下自然不会疑我。”
莫名点了点头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吴道子。
“老谋深算，还得是靠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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