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
乔伊灵和乔锦到时，李家大总管早就等在门外等着了，一见到乔伊灵和乔锦立即恭敬地将人迎进去，同时道，“老太爷、大老爷夫妇、二老爷夫妇、大少爷、二少爷以及小姐都在正心堂的正厅等着了。老太爷吩咐奴才在这等着。”
乔锦眼神恍惚，外公让人在这里等他，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公道，还是为了维护慧生？无论是哪一样，乔锦现在都不想面对，但他不能不选择面对。
乔伊灵和乔锦到时，先是向老太爷行礼，接着又向李大老爷夫妇和李二老爷夫妇行礼。行完礼后，乔伊灵将视线投向犹如游魂的李慧生。
李慧生此时的情况很不好，说他是游魂，这话一点都没错。现在的李慧生可不是游魂，眼神呆滞无神，三魂七魄好像是硬生生地被人抽走了一半。不过李慧生应该是没受什么身体上的折磨，他的身体目前瞧着蛮正常的，没看出被打过。
乔伊灵想的没错，李慧生没被打。李慧生回到李家后，他以为自己会被狠狠责罚，说不定还会被打个半死。但是李慧生一点都不难受。以前李慧生最怕的就是被打被责罚，从没有像这一次，李慧生希望自己能被狠狠打一顿。可是出乎李慧生意料的是，他没受一丁点的苦，无论是祖父亦或是父亲，甚至是大伯都没有对他动手，别说动手了，甚至他们连骂也没有骂一句。这让李慧生心里更加难受。
因为李老太爷从头到尾只是淡淡瞥了眼李慧生，那眼神很淡很淡，没有责备没有怨怪，有的只是淡只是冷，好像李老太爷看的不是亲孙子，而是一个厌恶的陌生人一样！那眼神就像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向他的心。李慧生觉得好痛好痛，以前他以为祖父用来打人的藤条是最痛的，现在他才明白，那藤条不算什么。有时一个眼神比那藤条还能让人痛上千万倍，痛的你几乎没有任何力气呻吟。
大伯和父亲用那种恨铁不成钢，失望至极的眼神看他，李慧生当时就恨不得地上出现一条缝，好让他能立即钻进去，也好过再受这样的难堪。
母亲泪水涟涟地望着他，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李慧生当时很想从母亲的嘴里听到一句怪自己，甚至是骂他的话。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母亲只是眼含泪水地看着他，最后被父亲给拉走。
大哥李惠民也只是看着他摇头，堂妹李青青则是哭着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三个字就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割他的心，李慧生在那一刻哭了，因为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那么蠢，为什么被黄思雅几句话就给骗了，为什么他会这么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乔锦，为什么……
“为什么”实在是太多太多，直到彻底将李慧生淹没，李慧生都没能得到一个答案。
乔锦来了，李慧生忽然开始惊惶不安，他像是暗沟里的老鼠，而乔锦就是那明媚的阳光，他害怕见到乔锦，不想从乔锦的眼中看到那深深的失望还有恨。可是当李慧生偷偷看向乔锦时，李慧生才懂，原来失望和恨不是最令他痛苦的，乔锦澄澈的一双眼中写满了疑问，似乎在问“慧生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我哪里做错了，得罪你了吗？”
李慧生现在很不想见到乔锦。乔锦那双澄澈清明的眸子能将他心头的黑暗清清楚楚照映出来，乔锦的眼中没有失望没有恨，有的只是疑问不解。这衬的李慧生更加的肮脏不堪。愧疚如藤蔓瞬间将他的心缠绕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空隙，几乎让李慧生不能呼吸。
李慧生低着头，呆滞的眼中瞬间溢满了泪水。这一刻，李慧生希望乔锦恨他，希望乔锦能狠狠将他骂一顿，甚至狠狠打他一顿也是好的。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锦儿啊，你来的挺快。”李老爷子淡淡开口。
乔锦有些忸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现在应该是登门问罪吧。这样的事他不是没做过。在安阳时，大姐（乔伊柔）被赵家那群畜生欺负，他就和伊灵去了赵家。那时候的自己只想把赵家人全都狠狠打一顿报仇。但是对李家不能跟赵家一样打一顿，所以他现在该怎么样呢？乔锦有些糊涂了。
乔伊灵见乔锦不说话，暗暗给乔锦使了好几个眼色，可乔锦还是没反应。乔伊灵气坏了，你不说是吧，好！我说！
“李老爷子，我五哥的事情想来您老人家都知道了。这次我和五哥来只是想讨个公道。李家是我五哥的外家。无论是祖父还是我父亲都不愿意做绝，所以只让我们两个小辈来，想来李老爷子不会因为我们两个是小辈就糊弄我们吧。”
李老太爷淡淡望向乔伊灵，“之前你们在安阳，锦儿经常给老夫写信。信里信外他提的最多的就是你。锦儿说你厉害。说他虽然是你兄长，但他觉得更多时候你像个姐姐似的关心疼爱他。那时候老夫还不信，可是如今见到人了。老夫是信了锦儿信上写的了。你很好，锦儿有你这样的妹妹是他的福气。”
乔伊灵有些诧异，视线不禁转向乔锦，只见乔锦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耳垂隐隐泛着红色，想来是不好意思的。被五妹知道这事，他觉得不好意思了。
“你们的来意，老夫知道。慧生做的事情，老夫也都知道。在青青十二岁的生辰宴会上，慧生说了那么一番话，老夫心里就起了疑。当时老夫没跟慧生说什么，也没警告慧生，甚至不让任何人警告慧生。老夫就是想看看慧生会怎么样。结果自然是——唉！”说到最后，李老太爷重重叹了口气。
跟游魂似的李慧生猛地抬头看向李老太爷，嚅动着嘴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
“慧生啊，你是不是想问，老夫为什么不警告你，要是老夫或者你爹娘警告过你，你不一定会犯傻是不是。”李老太爷一眼就看出了李慧生心里的想法，淡淡开口。
李慧生低着头，瓮声瓮气道，“孙儿没有这么想。”
“真的没有吗？慧生你可知道老夫为何不提醒你，甚至还阻止你大伯以及你爹娘提醒你。因为老夫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孙子是不是个傻子，想好生看看你到底能傻到什么地步！结果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让老夫失望啊。你比老夫想的还蠢。”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李慧生的脸上，他是傻，他真的是太傻了。他如果不傻，怎么会不相信他的表弟乔锦，为了黄思雅那样表里不一的蛇蝎女子就去害乔锦。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埋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乔伊灵闻言有些不高兴，“李老爷子，你明知道李慧生蠢，他被黄思雅那女人利用会伤害五哥，你就为了试探李慧生到底有多蠢，就这样放任不管。要是我五哥真的被害了怎么办？”
李老爷子被质问，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反而低声笑了出来，“你个丫头倒是一点都不吃亏。你跟你祖父真是一点都不像。你祖父那样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女儿。你也不怎么像你父亲。乔子诺那人也没跟你似的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不过你这样子，老夫很喜欢，因为你是护着锦儿。
老夫早就派人盯着慧生了，他的一举一动老夫都很清楚。当然你丫头在其中做了什么，老夫也一样清楚。胆子够大，心也够细，下手也狠。你若是个男子，在官场上定能闯出一番天地。可惜了，你是个女儿家。”
乔伊灵撇嘴，女儿家又如何？女儿家也一样能闯出一番天地，乔伊灵一直很相信这一点。
“表弟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这一声对不起什么都不是。如果你真的被黄思雅害了，我就是说上一百句对不起那也没用。但是现在除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表弟，无论你信不信，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没有存半点害你的心思。对此，我可以发誓。
黄思雅是跟我说，柳香香自从见过你后，就心仪你。她只想跟你有一段露水姻缘，然后她再带几个人捉奸，这样她就能跟你退婚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柳香香竟然得了梅毒，我要是知道，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帮忙。表弟，我真的不想害你。”
“李慧生你还记得我在天香楼跟你说的吗？我跟你说，你还是改个名字，你别叫李慧生了，你该叫李蠢生。你怎么就能蠢成这样？”乔伊灵冷笑道。李慧生是没害人的心思，这点乔伊灵相信。但是那又如何，李慧生没害人的心思，但他够蠢！被黄思雅三言两语地忽悠就成了她手中害人的刀子，这可不就是个大蠢人嘛！
李慧生羞愧得无地自容。
李老爷子还补了一刀，“说的好。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当初是不是真的给你取错名字了。慧生啊慧生，在你身上老夫看不到半点聪慧。蠢生两个字还是蛮适合你的。”
李慧生难堪地差点没哭，但他死命忍住了，硬是没哭出来。
“我信你慧生。无论怎么样，你都不会想害我。这一点我一直都相信。在天香楼时，你就劝我不要吃菜，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点了那么多菜，心疼菜钱。后来我知道了，你是想收手了。慧生你不是一个坏人，对我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过去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面对你，我心里乱乱的。我要是轻易原谅你，我对不起伊灵。伊灵为了我的事情跑前跑后，为我出头，挡在我面前保护我。我不可以辜负她。所以——所以这件事我不会多说什么，我一切都看伊灵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李慧生和乔伊灵间，乔锦选择的是乔伊灵。
“李老爷子，您想如何惩治李慧生？”
李二夫人（李慧生的亲娘）泪眼蒙蒙地求情，“父亲，儿媳知道慧生错了，儿媳知道他错的厉害。但是——但是他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您就放他一马吧。”
“住口！要是人人知错了，就可以被原谅，那还要官差衙役做什么！父亲，儿子答应过你，这事全权交给您处理，儿子不会多说一句话。还有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父亲的？这会儿怎么又开始求情了？”
李二夫人哭得伤心不已，她是答应过，可是见到亲生的儿子成了这样子，她的心如何能不痛啊！身为母亲，她不能控制自己啊！
仅十二岁的李青青忍不住了，张口就要向乔锦求情，还是李惠民及时发现拦住了李青青。一直对李青青温柔和善的李惠民第一次对着李青青横眉怒目。
李青青咬了咬唇，终究不再开口。
“慧生啊，你这次错的太厉害了，不能因为锦儿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就原谅你。你给老夫听好了，老夫现在逐你出李家。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李家的二少爷。老夫只给你三十两银子，从此你就自生自灭吧。”
逐出家门！这可以说是极为严峻的惩罚了。
李慧生猛地抬头，面色苍白如雪，不见一丝血色，但他还是死死忍住不开口。
乔锦也吓了一跳，他想过李慧生会接受很重的惩罚，但他没想到会重成这样，这是不是太重了一点？
在场的人都震惊万分，李二夫人差点没生生晕过去，只有乔伊灵面色如常。
乔伊灵才不信李老爷子会真的将李慧生给赶出家门呢。要是五哥真的被算计到了，那还有可能。但是现在说破天了，五哥终究是没受到什么伤害。李慧生顶多算一个犯罪未遂，所以乔伊灵不相信李老爷子会那么狠。
“慧生啊，老夫给你三年时间，这三年里你如果能自己立起来，并且能做到自立门户，老夫就给你机会重回李家。但是如果你做不到，老夫会彻底放弃你，从此你就不再是李家的子孙。这三年里你只有那三十两银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有。就是你爹娘，老夫也不会允许他们资助你。只要他们资助你一点，而你收下了他们的东西，老夫将正式将你赶出李家。”
果然！这才叫正常。乔伊灵在心里腹诽。乔伊灵是很看不上这所谓的惩罚。李慧生会受苦吗？那是肯定的，这点是不用怀疑的。但是人只有吃过苦，并且能熬过去，才能真正的成器。李老爷子这所谓的惩罚说白了不还是为了历练李慧生嘛！
乔伊灵有心开口，但在看到身旁的乔锦也是一脸庆幸，并且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乔伊灵不说话了。她这五哥还是心软。算了算了，再闹也是让自己五哥为难。五哥在关键时刻选择的是她，乔伊灵也不想太拖五哥的后腿。
不过李慧生嘛——乔伊灵有些怀疑，他真的能历练出来？就算李慧生真的能历练出来，他吃的苦也绝对不会少。
等离开李家后，乔锦还忍不住感慨，“外公这次未免也太过严厉了一点。三年啊——要是慧生熬不过去怎么办。”
“那就凉拌！我说五哥你真是记吃不记打，你忘了你是受害者，你怎么——”乔伊灵都不想把事情剖开了跟乔锦说。五哥忒傻。
乔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开口道，“我错了我错了！这三年里我是绝对不会管慧生的，他熬得过去那是他运气好，熬不过去，那我也不管。”
这态度还成，乔伊灵稍微满意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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