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式外勤任务的通知,在一周后抵达了我的加密终端。
任务性质被界定为“环境净化与善后”,而非直接战斗。地点是位于城市边缘的一个老旧工业区改造的廉租公寓社区。该社区的地下化粪池及部分老旧管网,因长期疏于维护,加上区域性地脉能量异常(守夜人的官方术语,指微弱的灰域渗漏点),积聚了大量的负面情绪和生物降解产生的秽气,逐渐形成了一个小范围但持续存在的“抑郁\/惰性力场”。
这种力场不像直接攻击型诡异那样具有立刻致命的威胁,但其长期影响更为阴毒。它如同一种无形的慢性毒药,持续渗透,导致区域内居民普遍出现情绪低落、精神萎靡、失眠多梦、免疫力下降等症状,近期更是接连发生了数起原因不明的自杀未遂和家庭暴力事件。常规的心理疏导、环境消杀甚至小范围的能量驱散都收效甚微,力场很快又会恢复。守夜人研判后,认为需要程野那种根源性的、温和且持久的“净化”能力,才能彻底拔除这个“病灶”。
任务等级被谨慎地定为“丙等中阶”,理论上不存在主动攻击性的诡异实体,风险主要在于环境本身对精神的潜在侵蚀,以及可能存在的、力场核心区域的能量反噬。
“这是一个理想的实践机会。”秦薇在任务前的视频简报中说道,“可以让程野先生在实际、复杂的城市环境中应用能力,积累处理真实灰域污染的经验,观察能力对不同类型负面能量的具体效果。同时,成功解决此类事件,也能为你们积累宝贵的贡献点。”
我和程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意。能够用他的力量去帮助那些被无形痛苦折磨的普通人,驱散笼罩在他们生活中的阴霾,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充满正能量的开端,远比在训练室与模拟数据打交道更有意义。
出发当天,阵容精简。只有我、程野,以及一名负责驾驶、外围警戒并与总部保持联络的守夜人外勤队员(代号“山猫”)。我们乘坐着一辆外表普通、内部经过防弹和防能量探测改装的黑色SUV,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守夜人总部,汇入城市清晨的车流。
随着车辆远离总部核心区,程野一直安静地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辆、步履匆匆的行人……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城市景象,对他而言,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他的眼神里没有好奇,更像是一种沉默的观察,试图理解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正常”世界是如何运转的。
目的地比资料中描述的更为破败。墙体斑驳脱落,随处可见胡乱拉扯的电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垃圾、潮湿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压抑的气息。虽然是白天,但社区里异常安静,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看到的几个人,也大多眼神空洞,步履拖沓,脸上带着一种仿佛被生活重担压垮了的、化不开的疲惫和麻木,对驶过的车辆毫无反应。
这就是“抑郁力场”长期浸染的可怕之处。它不杀人,却磨灭人的生机与希望。
“监测到环境精神污染浓度持续超标,力场核心辐射源位于社区中央的废弃泵房及下方管网系统。”山猫看着车载终端的数据,低声汇报,“根据热感扫描,泵房内未发现大型生命体或高能反应。”
我们将车停在社区边缘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留下山猫在车上负责接应和警戒,我和程野带着必要的装备,步行前往位于社区中心的泵房。
越是靠近泵房,那种压抑感就越发浓重。空气变得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和一种更深层次的、如同无数绝望叹息汇聚而成的精神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情低落,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领口的微型监测仪闪烁着稳定的黄光,确认着环境中的异常。
泵房的入口是一个半埋在地下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锁早已损坏。我们轻易地推开它,一股更加阴冷、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沿着湿滑、布满苔藓的混凝土楼梯向下,光线迅速变暗,只有我们头盔上的射灯划破黑暗。
泵房内部空间不大,堆满了废弃的机械零件和不知名的垃圾,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锈蚀成一堆废铁的水泵机组。而在水泵基座下方与后方管道的连接处,我们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那并非一个具象的怪物,而是一团不断蠕动、膨胀、收缩的、如同活物般的、粘稠的暗影。它没有固定的形态,颜色是令人不适的、混合了墨绿、深灰和污浊的暗红色,表面仿佛有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无声地嘶吼、挣扎。它如同一个巨大的、肮脏的心脏,在缓慢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绝望、悲伤、愤怒与无力的情绪波动,正是这些负面能量,构成了笼罩整个社区的“抑郁力场”。
“就是这里了。”我压低声音,头盔上的灯光锁定那团令人作呕的暗影核心。
程野没有说话,他上前几步,站在距离暗影几米远的地方。射灯的光柱打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映得那双灰白色的眼眸愈发深邃。他平静地注视着那不断扭曲、散发着浓郁恶意的负面能量聚合体,脸上没有任何厌恶或恐惧的表情。
他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放开心神,去更深入地“感受”这片力场,感受其中蕴含的、复杂的、属于无数个体的痛苦根源。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睁开眼,抬起双手,掌心虚对着那团暗影。
柔和的白光再次亮起,但这一次,与训练室中那种或精准或强力的净化截然不同。这白光更加温和,更加……具有“同情心”。它如同冬日里穿透阴云的暖阳,又如同母亲安抚受惊孩童的轻柔哼唱,带着一种理解、抚慰和包容的意味,缓缓地向那团暗影笼罩过去。
暗影在白光的靠近下,仿佛感受到了天敌,剧烈地翻腾、扭曲起来,试图抵抗。无数破碎的、充满极致负面情绪的记忆碎片——失业后的彷徨无助、重病缠身的痛苦绝望、亲人离世的撕心裂肺、被社会抛弃的孤独愤懑、对生活彻底失去信心的无边黑暗……如同决堤的洪水,更加汹涌地试图反向冲击、侵蚀程野的意识,想要将他也拖入这无边的痛苦深渊。
我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监测着程野的状态。
但程野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持续地、稳定地输出着那温和而坚定的白光。他的净化,并非粗暴的抹杀或摧毁,更像是一种高层次的“化解”与“超度”。白光如同最细腻的过滤器,渗透进暗影的核心,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强烈的、扭曲的负面情绪,一点点地梳理、安抚、剥离,将其中的痛苦与绝望“理解”并“接纳”,然后转化为一种平静的、中性的、可以被世界循环利用的原始能量。
在这个过程中,我仿佛隐约听到了一声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一丝丝怨念消散的轻鸣,在那温暖的白光中渐渐归于平静。
渐渐地,那团暗影的翻滚平息了,令人不适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体积也越来越小,从之前如同房间大小,收缩到只有桌面大小,再到篮球大小……最终,它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般的“噗”声,化作最后一缕淡灰色的烟气,彻底消失在持续照耀的白光之中。
与此同时,如同拨云见日,弥漫在整个泵房、乃至通过地下管网辐射到整个社区的那种沉重、粘稠、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抽走,骤然间消散无踪!
头顶破损处透进来的几缕阳光,似乎都变得格外明亮和温暖,清晰地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领口的监测仪,指示灯从黄色跳回了稳定的绿色。
“成功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程野缓缓放下双手,周身的白光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看起来消耗并不算大,呼吸平稳,只是那双灰白色的眼眸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是身体能量上的,更像是精神层面经历了一场深度共情与大量情绪处理后的倦怠。
“它……承载了,很多痛苦。”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目光依旧落在暗影消失的地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后的悯然。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团暗影本身或许并无主观恶意,它只是这片区域长期积累的、无人疏导的集体痛苦的聚合体,是一个扭曲的、可悲的“症状”。程野的净化,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这片土地和其上居民长期承受痛苦的一种解脱与告慰。
我们相视一笑,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地方。
然而,就在我们转身,沿着来时的楼梯向上走了几步,即将回到地面时,异变突生!
“吱嘎——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从我们头顶的泵房入口处传来!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阵混乱的、夹杂着惊恐怒骂的脚步声!
“山猫!报告情况!”我立刻按住耳麦,急声询问。
耳麦里传来一阵电流杂音和山猫急促的声音:“不明身份车辆强行冲卡!撞开了泵房外围的临时路障!有武装人员下车!目标疑似你们的位置!重复,有武装人员正向你们靠近!我正在试图拦截……”
话音未落,泵房入口那扇本就锈蚀严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刺眼的阳光和几道高大、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手持造型奇特、带有能量波动武器的人影,瞬间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目光透过头盔的深色面罩,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站在我身旁的程野。他手中那把如同科幻步枪般的武器,枪口已经抬起,对准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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