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秋晨带着清冽的风，阳光透过蒙师傅家的木格窗，落在堂屋中央的旧木箱上。木箱是蒙师傅父亲传下来的，深褐色的木头上刻着缠枝纹样，边角被岁月磨得发亮。蒙师傅蹲下身，指尖抚过箱锁上的铜绿，轻轻“咔嗒”一声，锁开了——里面铺着两层靛蓝色的哈达，哈达中间裹着一摞泛黄的乐谱，正是他家传了三代的马头琴乐谱。 “总算找着了。”蒙师傅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乐谱捧出来。最上面那本封皮已经开裂，露出里面泛黄的宣纸，纸上是父亲当年用毛笔写的蒙古文，笔画遒劲，旁边还画着简单的马头琴轮廓。他翻到第一页，“嗡嘿呀”的曲名旁，父亲用小字注着“春祭时拉，节奏要像马蹄踏过青草”，一瞬间，小时候趴在父亲膝头听琴的记忆涌了上来：那时父亲坐在毡子上，马头琴搁在腿间，弦声起时，连窗外的小羊都要凑到门口听。 “蒙师傅，我来啦！”院门外传来年轻的声音，是村里返乡的大学生阿古拉。他背着笔记本电脑，手里还拎着个扫描仪，“您说的乐谱电子化，我今天准给您弄好。” 蒙师傅连忙把乐谱放在桌上，腾出地方：“辛苦你了，这谱子有些年头，纸脆得很，得轻着点。”阿古拉点点头，先把扫描仪连好电脑，又从包里掏出软布，仔细擦了擦乐谱封面的浮尘。第一页扫描时，宣纸边缘的折痕让画面有些模糊，阿古拉调整了好几次光线，蒙师傅在一旁看着，忽然说：“要不我给你念谱上的字？有些蒙古文怕扫描不清楚。” 阿古拉眼睛一亮：“太好了！我正怕认不全老蒙古文呢。”两人一坐一站，蒙师傅逐字念着谱子上的曲名、节奏标记，阿古拉则在电脑上新建文档，一边打字一边做注释。遇到“走马调”里特殊的“颤音符号”，阿古拉停住了：“蒙师傅，这个像小波浪的符号，是要拉得快一点吗？” 蒙师傅笑了，从里屋抱出自己的马头琴。琴身是深棕色的，琴头雕着精致的马头，弦上还缠着几根未拆的马尾。他把琴搁在腿上，指尖搭在弦上，轻轻一拉——细碎的颤音像草原上的风，裹着马蹄声的节奏，阿古拉瞬间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像马跑起来时蹄子轻轻碰地面的感觉！”蒙师傅点点头：“这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手法，以前草原上没有乐谱，都是靠口传心授，后来你爷爷才把这些记号画下来，怕断了根。” 阿古拉赶紧在注释里加上“颤音需模仿走马蹄声，轻重交替”，又特意标了红色：“这样以后教小朋友时，他们一看注释就懂了。”两人忙到正午，扫描好的乐谱已经存了满满一个文件夹，阿古拉还特意分了“传统曲目”“节日曲目”两类，又把每首曲子的背景故事敲在文档里：“比如《黑骏马》，您说过是讲牧人找马的故事，我都记上了，小朋友肯定爱听。” 蒙师傅看着电脑屏幕上清晰的乐谱，眼眶有点发热：“以前总怕这些谱子哪天就烂了，现在好了，存在电脑里，能传一辈又一辈。” 与此同时，村里的活动室里也热闹得很。十几个小朋友围坐在长桌旁，手里拿着彩笔和画纸，桌上摆着蒙师傅提前带来的马头琴模型——这是他用桦木做的，虽然不能拉，但琴头的马头雕得栩栩如生。“今天咱们画草原插画，贴在课堂墙上当装饰，好不好？”带队的老师笑着问，小朋友们齐声喊“好”，笔尖立刻在纸上动了起来。 扎西今年八岁，最爱看蒙师傅拉琴，他握着红色彩笔，先画了个大大的马头琴，琴身上涂满了绿色的草原，草原上还跑着三只小羊。旁边的娜仁则画了星空下的课堂：深蓝色的背景上，星星闪着光，蒙师傅坐在中间拉琴，小朋友们围着他，手里都拿着小琴。“我要把星星画得亮一点，像蒙师傅琴上的弦！”娜仁仰着头说，不小心把蓝色颜料蹭到了手上，她也不在意，反而在画纸上添了朵蓝色的马兰花。 有个叫巴特的小男孩，画到一半皱起了眉——他想画蒙师傅家的旧木箱，可木箱的花纹总画不好。正好蒙师傅和阿古拉路过活动室，蒙师傅凑过去一看，笑着说：“来，爷爷教你。”他拿起黑色彩笔，在巴特的画纸上轻轻勾了几笔，缠枝纹的轮廓立刻出来了：“你看，像草原上缠绕的藤蔓，一圈一圈绕着走。”巴特眼睛亮了，顺着蒙师傅的线条补画，最后还在木箱上画了个小小的马头琴图案。 夕阳西下时，活动室的墙上已经挂满了插画。阿古拉帮着把画用夹子固定在绳子上，红色的马头琴、绿色的草原、蓝色的星空挨在一起，像一片小小的草原天地。蒙师傅把电子化的乐谱拷贝到U盘里，揣在贴身的口袋里，又从包里拿出几串用红绳编的小马头琴挂饰——这是他前几天编的，准备发给上课的小朋友。 “蒙师傅，您看这样布置行不行？”阿古拉指着墙上的画，“明天再把琴凳摆好，就等着开课啦！”蒙师傅点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草原，远处传来牧民归家的马蹄声。他想起父亲当年说的话：“马头琴是草原的魂，得让年轻人听见，让小朋友看见。”现在，谱子存好了，画也贴好了，再过两天，活动室里就能响起马头琴的声音了。 小朋友们还没走，围着蒙师傅问：“爷爷，明天能拉《小羊羔》吗？”“我想摸一摸真的马头琴！”蒙师傅笑着答应：“都能，都能，明天咱们先学认琴，再听爷爷拉曲子。”孩子们欢呼起来，娜仁拉着蒙师傅的衣角：“爷爷，我把画贴在最前面，这样您拉琴的时候就能看见啦！” 蒙师傅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又看了看阿古拉手里的电脑，心里满是踏实。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过墙上的插画，像草原上温柔的手。他知道，这堂马头琴课，不只是教小朋友拉琴，更是把草原的故事、祖辈的心意，一点点传下去——就像那本祖传的乐谱，从毛笔字到电子文档，变的是形式，不变的是藏在弦声里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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