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风带着点暖,吹化了桔梗庐屋檐上最后一块冰棱,水珠顺着瓦当滴下来,在青石板上敲出“嗒嗒”的响。念秋蹲在门槛边,手里捧着那个红漆木盒——陈默新刷的漆色亮得能照见人影,盒盖上的桔梗花被他用金粉描了边,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陈默哥,你看这花纹是不是更像姐姐画的了?”他用指尖轻轻蹭过金粉,生怕蹭掉一点,“张爷爷说他院子里的桔梗籽发芽了,咱们的呢?”
陈默正蹲在药圃边翻土,闻言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早该冒头了,去看看?”他去年冬天就把念夏留下的桔梗籽埋在了圃角,当时念秋还怕冻坏了,非要裹上三层棉布,如今想来倒是多余的担心。
两人走到药圃边,果然见嫩绿的芽尖顶破了土,细细的茎秆撑着两瓣圆叶,像刚睡醒的娃娃伸着懒腰。念秋伸手想碰,又猛地缩回来,眼睛亮晶晶的:“真的长出来了!比张爷爷家的壮!”
“毕竟是念夏选的籽。”陈默望着芽尖,想起三年前念夏蹲在这里,把籽一颗颗埋进土里,说“等它们开花,就把木盒埋在花丛下,让花香渗进去”。当时他还笑她孩子气,现在倒真盼着花开得旺些,好圆了她的愿。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竹杖点地的声音,张老头背着个竹篓走进来,竹篓里装着些修鞋的工具,还有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小陈,小秋,看我带啥来了。”他把布包往石桌上一放,解开——是个新扎的竹架子,细细的竹条弯成拱形,上面缠着浸了桐油的麻绳,“给桔梗搭的,等长高点就能爬了。”
“张爷爷您还特意做了这个?”念秋跑过去摸竹架,竹条打磨得光溜溜的,一点不扎手。
“你姐姐当年说,桔梗要爬架才好看。”张老头坐在石凳上,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麦芽糖,“她总把这个塞给我,说‘张爷爷含着糖修鞋,就不觉得扎手了’。”他递给念秋一块,自己也含了一块,糖在嘴里化开,甜丝丝的,“昨天修鞋时听见俩姑娘说,镇上要办春日市集,你们不去摆个摊子?把念夏的画拿出来晒晒,说不定有人喜欢。”
念秋眼睛一亮:“可以吗?我们还有姐姐的木盒呢!”
“有啥不行?”张老头笑,“我这修鞋摊也去凑个热闹,到时候给你们看摊子,你们去逛逛。”
陈默点头:“也好,让更多人看看念夏的画。”他想起念夏的画本里夹着张纸条,写着“想让全世界知道,桔梗花开的时候,我们都在”,或许这就是个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忙着整理念夏的画稿。念秋翻出木盒里的旧画,陈默则找出压在箱底的画本,里面除了药草图,还有不少市井速写:挑着担子的货郎、蹲在墙根下棋的老头、趴在柜台上打盹的掌柜……每幅都带着孩子气的笔触,却把烟火气画得活灵活现。
“这张好!”念秋举着幅画,上面是三个小人围着个烤红薯摊,红通通的薯皮冒着热气,旁边写着“张爷爷的红薯最甜”,“张爷爷看了肯定高兴。”
陈默看着画,指尖拂过角落的小字“冬月十六,和哥哥、张爷爷分红薯”,心里微微发暖。他找来木板,把画一幅幅粘上去,又用麻绳捆了个简易的架子,念秋则把那个红漆木盒摆在最中间,盒盖敞开着,里面放着念夏当年没吃完的半块麦芽糖——不知怎的,放了这么久,竟没发霉,反而凝成了琥珀色的硬块。
市集当天,张老头推着修鞋摊早早占了个位置,陈默和念秋扛着画架跟在后面。春日的太阳暖融融的,街上挤满了人,卖花的、捏糖人的、唱小曲的……吆喝声混着花香飘得老远。他们刚把画架支起来,就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凑过来:“哥哥,这画里的红薯看着好甜呀!”
“是呀,”念秋蹲下来跟她说话,“是我姐姐画的,她最会画好吃的了。”
“那这个木盒里是什么?”小姑娘指着木盒。
“是姐姐的宝贝,”念秋打开盒盖,让她看那块麦芽糖,“这里面藏着好多甜甜的回忆呢。”
小姑娘的妈妈走过来,笑着说:“这画真有灵气,多少钱一幅?我们想买来挂在孩子房间。”
陈默愣了一下——他们没想过卖画,只是想晒晒念夏的作品。念秋也急了,摆手:“不卖的!我们就是摆出来给大家看的!”
“那我们能拍照吗?”女人拿出手机,“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像把日子过成了诗。”
“可以可以!”念秋连忙点头,还把木盒往中间推了推,“拍这个,这个是姐姐的宝贝盒子!”
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围着画架看,有人指着画里的修鞋摊说“这不是张老头的摊子吗”,有人认出画里的桔梗庐说“我去过那儿喝茶”。张老头在旁边修鞋,听着大家夸念夏,嘴角的皱纹堆成了花,时不时插一句:“这丫头当年就爱蹲在我摊子边画画,说要把我的老手艺画下来呢。”
日头爬到头顶时,陈默突然发现木盒里多了些东西——几颗彩色的玻璃珠,一张画着小猫的涂鸦,还有块用糖纸包着的水果糖。他拿起糖纸,上面用铅笔写着“谢谢姐姐的画,这个给你”,字迹歪歪扭扭的,像个小孩子写的。
念秋也看见了,眼睛有点湿:“姐姐收到礼物了……”
陈默揉了揉他的头发,望向人群外——不远处的桔梗花丛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只白蝴蝶,停在刚开的花苞上,翅膀扇了扇,像在点头。他仿佛听见念夏的声音在风里响:“哥,你看,大家都喜欢我们的画呢。”
张老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支刚买的风车,递给念秋:“你姐姐肯定也喜欢热闹,你看这风车转得多欢。”
风车在风里转得“呼呼”响,映着阳光下的画架、木盒,还有攒动的人影,像把所有散落的时光都卷了进来,缠成了团暖融融的线。陈默看着念秋举着风车跑向人群,看着张老头笑眯眯地回到修鞋摊,看着蝴蝶从花苞上飞起,突然觉得,念夏从未离开过——她就在桔梗的芽尖上,在木盒的糖块里,在每个记得她的人心里,借着这春日的风,轻轻说着:
“你看,花开了,人来了,我们都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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