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小院染成一片暖金色。老梅树的影子斜斜铺在青石地面上，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林风坐在石桌前，面前摊开一张巨大的兽皮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阵法节点和灵力流向图。他咬着笔杆，眉头紧锁，时不时在图纸上添改几笔。
这是他为毒蝎坛之行准备的“惊喜”——一套组合式干扰阵法。理论已经完善，但实际布置需要七件阵器作为节点，而他手头合适的材料……不够。
“还差三件。”林风叹气，揉了揉太阳穴。
他清点过自己的家当：这些年攒下的贡献点大部分换了炼丹和阵法材料，剩下的多是些稀奇古怪但实战价值不高的玩意儿。真正能用来炼制高阶阵器的材料，少得可怜。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林风没回头，以为是战玲珑练剑回来，随口道：“师姐，你说用‘星纹钢’代替‘陨铁’做阵眼行不行？星纹钢韧性好，但灵力传导效率低两成……”
“不行。”
回答他的不是战玲珑的声音，而是另一个清冷的女声。
林风愕然抬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道袍、气质出尘的女修站在院门口——竟是掌门座下的亲传弟子，有“冰莲仙子”之称的苏凝霜。这位师姐常年闭关，极少露面，今日怎会来此？
苏凝霜目光扫过石桌上杂乱的图纸，微微蹙眉：“星纹钢的灵力迟滞会影响阵法启动速度。对阵毒阵，慢一息便是生死。”
林风连忙起身行礼：“苏师姐。”
苏凝霜抬手虚扶，走到石桌前，指尖划过图纸上的某个节点：“这里，你想用三才嵌套激发连锁反应？”
“是……”林风有些局促。苏凝霜在阵法上的造诣是宗门公认的年轻一代第一人，能得她指点本是幸事，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材料短缺的烦恼。
“想法不错，但风险太大。”苏凝霜直起身，从储物镯中取出一个玉盒放在桌上，“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玉盒打开，里面是三颗鸽卵大小的银色晶石，表面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
“沧澜晶？”林风倒吸一口凉气，“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不是白给。”苏凝霜打断他，“我要你答应一件事。”
“师姐请说。”
苏凝霜看向战玲珑静室的方向，沉默片刻，轻声道：“活着带她回来。”
林风怔住。
“玲珑那丫头，”苏凝霜语气难得柔和，“看似冰冷，实则最重情义。她既选你搭档，便是将后背交给了你。”她看向林风，“别辜负这份信任。”
说完，她转身离去，月白道袍在晚风中飘拂，如一朵远去的莲。
林风看着玉盒中的沧澜晶，又看看苏凝霜消失的方向，良久，郑重地将玉盒收起。
材料问题解决了一半，但还差最关键的主阵器——需要一件能承受剧烈灵力冲击、又能完美兼容各系阵法的载体。
这个问题困扰了林风一整夜。
次日清晨，他顶着一对黑眼圈推开静室门，却见战玲珑已站在院中，手中握着一个狭长的木匣。
“师姐早。”林风勉强打起精神。
战玲珑没说话，只是将木匣递过来。
林风疑惑接过。木匣很沉，触手冰凉，材质是罕见的“沉阴木”，能隔绝灵力波动。他打开匣盖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匣内铺着深蓝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块长约尺许、宽约三寸的金属。它通体乌黑，表面却流转着星辰般细碎的银光，仿佛将整片夜空凝缩其中。更奇异的是，金属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光线经过时都会发生细微的偏折。
“这……这是……”林风声音发颤。
“万年玄铁。”战玲珑语气平淡，像在说一块普通的石头，“我筑基时，师尊所赐。”
林风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捧住木匣。
万年玄铁！那可是传说中的炼器至宝！据说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就能让法器品质提升一个档次。而眼前这块，足有一尺长！
“师、师姐，”林风结结巴巴，“这太……这我不能收……”
“拿着。”战玲珑转身背对他，“我用剑，此物于我无用。”
“可是——”
“林风。”战玲珑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要变强，要保护同门。那便用这块铁，炼出能保护人的东西。”
她顿了顿，补充道：“别炼废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林风心头。
他捧着木匣，看着战玲珑挺直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许多话在胸腔里翻涌，最终只化作一句：
“我不会炼废。”
战玲珑微微侧首，夕阳为她侧脸镀上金边。她没说话，只是轻轻颔首，便回了静室。
林风抱着木匣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晚风渐凉。
他回到自己静室，将木匣放在桌上，郑重地、一寸寸地抚摸那块万年玄铁。触感冰凉，却仿佛有火焰在他掌心燃烧。
这块铁，不仅是材料，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战玲珑将师尊所赐的筑基之礼给了他。这意味着什么，林风再清楚不过。
“我不会辜负的。”他低声自语，眼中燃起从未有过的光芒。
那一夜，林风洞府的灯又亮到天明。
但与之前不同，这次他不是在杂乱的材料堆里翻找，而是端坐在桌前，面前铺着洁白的宣纸。他闭目凝神许久，才提起笔，开始画图。
第一笔落下时，他的手很稳。
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复杂的阵法，不是精巧的结构，而是一个个画面——
战玲珑挡在外门弟子身前的背影。
她剑拍公猪时那一瞬间的果决。
她受伤后依旧挺直的脊梁。
还有她穿着那件刻着兰花的软甲，在晨光中练剑的模样。
笔尖游走，图纸上逐渐浮现出一件法器的雏形。
不是飞剑，不是盾牌，而是一件……臂铠。
右臂的护铠，从肩至腕，可随心意伸缩。主体用万年玄铁锻造，但林风不打算将它炼成笨重的重甲——他要让它轻如薄纱，韧如龙筋，硬逾金刚。
铠面刻三重阵法：最外层是“流云卸力阵”，能化解七成冲击；中层是“反震雷纹”，受到攻击时自动反击；内层则是他独创的“灵力共鸣阵”，能与穿戴者灵力共鸣，增强术法威力。
而在臂铠手背位置，他预留了一个凹槽。
这里，要镶嵌一块核心。不是攻击性的，而是……
林风从怀中取出苏凝霜给的沧澜晶，又翻出自己珍藏的几样材料：一小块“太阳精金”、几滴“月华露”、还有一截“梧桐木心”。
他要炼一块“阴阳调和佩”，嵌在臂铠上。此佩不主攻防，却能平衡灵力、调和阴阳、祛除邪祟——专克毒、煞、幻之类的阴毒手段。
这想法很冒险。万年玄铁属金，太阳精金属火，梧桐木心属木，月华露属水，沧澜晶属水偏寒……五行混杂，属性冲突，一个不慎就会炸炉，连玄铁都可能损毁。
但林风眼神坚定。
“要炼，就炼最好的。”他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两天，小院里不断传来各种声响：金属熔炼的嗡鸣、阵法刻录的尖啸、灵力激荡的爆鸣……还有偶尔的爆炸声——幸好都不大。
战玲珑从未打扰，只是每日清晨会将食盒放在林风静室门口，傍晚再来取走空盒。有时她能听到里面传来林风的自言自语：
“火候还差一点……”
“这个节点不对……”
“成了！等等……怎么又裂了？”
第三天夜里，距离出发只剩最后几个时辰。
林风静室内的动静终于停了。
战玲珑站在自己静室窗前，望着对面紧闭的门。月光洒在院中，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林风走了出来。他样子比前几天更狼狈：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衣服皱巴巴的，左袖还烧焦了一截。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手中托着一个木盘，盘上盖着红绸。
“师姐。”林风走到战玲珑窗前，声音沙哑却透着兴奋，“炼成了。”
战玲珑推门而出。月光下，她看着林风，又看看木盘。
林风深吸一口气，掀开红绸。
盘中之物在月光下流转着暗银色的光泽。那是一件右臂护铠，线条流畅如流水，表面铭刻着细密的阵纹，手背位置镶嵌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玉佩——玉佩半白半黑，如阴阳双鱼缓缓旋转，周围点缀着星辰般的银点。
整件臂铠散发着柔和却强大的灵力波动，与周围天地灵气隐隐共鸣。
“我给它起名叫‘玄月’。”林风轻声道，“玄铁为骨，月华为魂。”
他将臂铠捧到战玲珑面前：“师姐试试？”
战玲珑沉默地看着臂铠，良久，伸手接过。
入手比想象中轻，仿佛没有重量。她将臂铠套上右臂，铠身自动调整大小，完美贴合。灵力注入的瞬间，阵纹层层亮起，从肩至腕流淌过银色的光河。手背的阴阳佩开始旋转，释放出温润的灵力，与她体内剑气水乳交融。
她试着挥拳，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又试着凝聚剑气，发现剑气的凝练速度和威力都提升了至少三成。
而最神奇的是，当她运转灵力时，臂铠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任何滞涩感。
“如何？”林风紧张地问。
战玲珑收回灵力，臂铠光芒隐去，恢复成暗银色。她低头看着这件法器，指尖拂过手背的阴阳佩。
“不废。”她说。
两个字，让林风笑开了花。
“还有这个。”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六颗米粒大小的银色珠子，“这些是备用节点，如果臂铠受损，可以用它们临时修补阵纹。还有……”
他絮絮叨叨说着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像个担心孩子出门的母亲。
战玲珑静静听着，等他终于说完，才道：“该出发了。”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两人各自回静室做最后准备。林风换上战玲珑送的那件软甲——虽然她说是“备用货”，但材质明显是上品。又将清心佩贴身戴好，检查了一遍储物袋里的各种“失败品”。
院中，战玲珑已收拾停当。她依旧一身月白劲装，外罩青色外袍，看不出内里的兰花软甲。右臂的玄月臂铠隐在袖中，只有手背的阴阳佩若隐若现。
林风走出来时，她正在擦拭佩剑。剑身映着晨光，冰蓝如秋水。
“师姐，”林风走到她身边，“这次，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不是“身后”，是“身边”。
战玲珑收剑入鞘，转身看他。晨光中，她眼中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嗯。”她应道。
山风起，吹动两人衣袂。
远处钟声长鸣，出发的时辰到了。
复仇之路，即将开始。
而这一次，他们准备好了——以彼此赠予的信任与守护为甲，以共同的目标为剑。
月光渐隐，晨光破晓。
两道身影御剑而起，化作流光，投向西南方的天际。
那里，万毒沼泽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像一头等待猎物的巨兽。
但他们已不再是猎物。
是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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