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主殿“浩然殿”内，气氛肃杀。
九峰长老分坐两列，上首主位空悬——掌门正在闭死关，宗门事务暂由执法长老玄机真人主持。这位以铁面无私着称的金丹巅峰修士此刻正盯着手中玉简，眉头紧锁。
玉简里是三天来暗堂调查的结果：黑煞门此次能潜入青岚宗腹地袭击外门弟子，绝非偶然。宗门内部有叛徒，且地位不低，至少能接触到外门弟子试炼的行程安排。
“查出来了吗？”玄机真人声音低沉，在大殿中回荡。
暗堂首座是个瘦小的黑袍老者，闻言躬身：“已锁定三人，皆在外门执事堂任职。但……他们只是棋子。真正的内应，恐怕在内门。”
大殿内响起压抑的吸气声。
内门有叛徒，这比外敌入侵更让人心惊。
玄机真人将玉简重重按在案上：“黑煞门欺人太甚。潜入我宗腹地，袭击弟子，重伤内门精英——若我青岚宗不还以颜色，何以在修仙界立足？”
众长老沉默。报复是必须的，但怎么报复，派谁去，都是问题。
黑煞门山门位于三千里外的“万毒沼泽”，易守难攻。且他们功法阴毒，擅长用毒和暗杀，正面强攻代价太大。
“暗杀对暗杀。”一个冷冽的女声响起。
众人望去，开口的是紫阳峰的清虚真人。这位元婴大能平时深居简出，今日却亲自到场，足见对此事的重视。
“黑煞门有七个分坛，分散在万毒沼泽外围。”清虚真人指尖在空中一点，灵力凝成一张地图，“其中‘毒蝎坛’最近，负责接应此次袭击的弟子。端掉它，既是报复，也是警告。”
玄机真人沉吟：“毒蝎坛坛主是筑基后期，手下有三十余人，擅用毒阵。派谁去？”
“我去。”
两个字，清冷坚定。
战玲珑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外。她伤未痊愈，脸色依旧苍白，左腹的绷带在月白衣袍下隐约可见轮廓。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剑。
“胡闹！”丹堂云虚子第一个反对，“你伤势未愈，怎能出战？”
“弟子已无大碍。”战玲珑走进大殿，对众长老躬身，“毒蝎坛伤我同门，此仇必报。且弟子与黑煞门交过手，熟悉他们的路数。”
玄机真人看着她：“你一人不够。毒蝎坛有毒阵，需有人配合破阵。宗门有几位阵法高手——”
“带上林风。”
战玲珑打断他，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大殿内静了一瞬。
“林风？”有长老皱眉，“那个总炸炉的小子？他会阵法？”
“他会的。”战玲珑抬眼，目光扫过众长老，“而且，他的……歪门邪道，有用。”
她说“歪门邪道”四个字时，语气微妙，不是贬义，更像陈述事实。
云虚子想起林风那些乱七八糟的发明，想起幽雾谷那场混乱的爆炸，若有所思。
“详细说说。”玄机真人对战玲珑道。
战玲珑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留影石，灵力注入。石头上投射出模糊画面——正是那日幽雾谷空地的情景：七彩毒雾弥漫，爆炸连环，黑煞门修士在混乱中狼狈不堪。
画面是战玲珑昏迷前勉强记录的，断续不全，但足以看清局势。
“这些，”战玲珑指着画面中林风扔出的各种“失败品”，“都是他平时炼丹、布阵失败的产物。单独看，一无是处。但组合使用，能在短时间内制造极大混乱。”
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适合破阵——毒阵最重稳定，混乱是它的克星。”
众长老盯着画面，神色各异。有人不屑，有人沉思，有人眼中闪过精光。
“但那是取巧。”一位以阵法着称的长老摇头，“真正的阵法对决，靠的是根基，不是这些……”
“赢了就行。”清虚真人忽然开口。
四个字，简单直接。
那长老噎住，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玄机真人看向云虚子：“云虚长老，你怎么看？”
云虚子捋着胡须，沉吟良久，缓缓道：“那日救回战玲珑时，我检查过战场痕迹。”他顿了顿，“黑煞门七人，三人重伤，四人轻伤，皆是被混乱所伤，而非正面击败。林风以筑基初期修为，用一堆‘废品’拖住八名筑基中后期修士——其中还有筑基巅峰——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他看向战玲珑：“你说他歪门邪道有用，我信。但此次任务凶险，他可有准备？”
“弟子会问他。”战玲珑道，“若他不愿，不强求。”
“他会的。”清虚真人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某种了然，“那小子，护短。”
事情就这么定了。
战玲珑走出浩然殿时，夕阳正西沉。她站在殿前白玉台阶上，望着远处绵延的青山，久久未动。
“紧张？”
清虚真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战玲珑转身行礼：“师尊。”
“你伤未愈，其实可以不去。”清虚真人走到她身侧，目光深远。
“弟子必须去。”战玲珑声音坚定，“那些外门弟子是我带出去的，他们受惊，战师姐受伤，此仇，我记着。”
清虚真人看她一眼，没再劝，只道：“林风那边，好好说。那小子看着嬉皮笑脸，实则心思重。你主动要他，他会明白分量。”
战玲珑点头：“弟子明白。”
她找到林风时，他正在后山试验新版安神阵——这次没炸，但效果诡异：阵法范围内，所有虫子都开始跳舞，包括两只误入的一阶灵蜂。
“成了！”林风盯着那两只跳着诡异舞步的灵蜂，兴奋地搓手，“这次终于不炸了，虽然效果有点偏……”
“林风。”
战玲珑的声音让他回头。看到她的脸色，林风笑容收敛：“师姐，你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宗门决定报复黑煞门。”战玲珑开门见山，“目标是毒蝎坛，七日后出发。”
林风愣了愣，神色严肃起来：“需要我做什么？炼丹？布阵？我新改进的爆裂符威力增了三成——”
“需要你去。”战玲珑打断他。
林风呆住。
“我向长老会推荐了你。”战玲珑看着他，一字一句，“我说，你的歪门邪道，有用。”
山风吹过，林间的虫子还在跳舞，场面滑稽又诡异。但两人之间，空气凝滞。
许久，林风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师姐……你确定？我打架不行的，上次那是……”
“上次你救了所有人。”战玲珑上前一步，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包括我。”
林风呼吸一滞。
“毒蝎坛有毒阵，正面强攻代价大。”战玲珑继续道，“我需要有人制造混乱，从内部瓦解阵法。而你——”她顿了顿，“最擅长制造混乱。”
这话听着像骂人，但林风听懂了。
那是认可。是战玲珑式的、别扭又直接的认可。
“师姐，”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罕见的认真，“你不怕我又搞砸了？”
“怕。”战玲珑直言不讳，“但我更怕带别人去，他们不懂怎么配合你的‘搞砸’。”
林风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眶有点热。
从小到大，别人都说他不务正业、歪门邪道、总搞些没用的东西。连师尊都劝他“踏实些”。
第一次有人说，需要他的“搞砸”。
“好。”他说，“我去。”
战玲珑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这七日，准备你需要的东西。贡献点不限，需要什么去执事堂领，报我名字。”
“师姐这么大方？”
“毒蝎坛有三十多人，坛主筑基后期。”战玲珑回头看他，“我希望，你的‘失败品’，够用。”
林风咧嘴：“管够。”
战玲珑离开后，林风在原地站了很久。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那两只灵蜂终于跳累了，瘫在地上装死。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握紧，又松开。
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洞府。
那一夜，林风洞府的灯亮到天明。
他翻出了所有“失败品”——颜色诡异的丹药、画歪的符箓、效果奇葩的法器、还有各种不明用途的粉末液体。一件件摆在地上，像摆地摊。
然后又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不是丹方，不是阵图，而是一份作战计划——如果那能叫计划的话。
“毒雾怕风，但风会扩散毒性……改用黏性烟雾？”
“毒阵需要稳定灵力节点……用震荡符干扰？”
“他们擅长暗杀……那就让环境亮得刺眼，吵得耳鸣……”
他写得很专注，偶尔停下，从“失败品”堆里翻出某样东西，端详片刻，又埋首继续。
窗外月色渐沉，晨光熹微。
第七日清晨，战玲珑来到林风洞府外时，看到的是两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以及一个眼圈发黑但精神亢奋的林风。
“准备好了？”战玲珑问。
“好了。”林风拍拍储物袋，“按毒性、混乱度、持久性分了类，还做了使用说明——虽然可能用的时候没空看。”
战玲珑接过一个储物袋，灵识探入，沉默了三息。
里面东西的离谱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这瓶‘七彩致幻粉’……”
“撒出去能让人看到最害怕的东西，效果持续三十息。缺点是敌我不分，师姐你用的时候记得闭气。”
“这张‘噪音符’……”
“激活后发出指甲刮石板的声音，能干扰施法。我试过，筑基期也扛不住十息。”
“这个……球？”
“哦，那个叫‘翻滚刺猬’，扔出去会满地滚，边滚边射毒针。本来是做给小孩玩的，结果毒针淬猛了……”
战玲珑合上储物袋，看着林风：“你这些天，没睡？”
“睡了两个时辰。”林风咧嘴笑，露出白牙，“够用了。”
两人对视片刻，战玲珑转身：“出发。”
青岚宗山门前，云虚子亲自来送。他递给林风一个小玉瓶：“里面是避毒丹，能抗大部分常见毒素。若遇到解不了的毒，捏碎玉瓶，我会感应到。”
“谢长老。”林风郑重接过。
云虚子又看向战玲珑：“活着回来。”
“是。”
两道剑光冲天而起，划破晨雾，向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云虚子站在山门前，望着剑光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长老在担心？”执事弟子轻声问。
“担心，也不担心。”云虚子缓缓道，“战玲珑剑心通明，林风……那小子总能出人意料。”他顿了顿，“我只是好奇，这次他会‘歪’出什么新花样。”
万里之外，万毒沼泽边缘，毒蝎坛内。
一个脸上有蝎子刺青的枯瘦男子正擦拭着手中的淬毒匕首。他是毒蝎坛坛主，代号“蝎尾”。
“坛主，青岚宗那边有动静了。”手下禀报，“据说派了人来报复。”
“哦？”蝎尾挑眉，“谁？”
“战玲珑，还有一个……林风。”
“林风？”蝎尾皱眉，“没听过。”
“青岚宗内门弟子，筑基初期，擅长……搞破坏。”
蝎尾嗤笑：“青岚宗是没人了吗？派个筑基初期的小子来送死。”他收起匕首，“准备毒阵，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并不知道，三日后，他会为这句话后悔。
因为有些“破坏”，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而有些“歪门邪道”，用对了地方，比正统功法更致命。
此刻，剑光中的林风看着前方战玲珑挺直的背影，摸了摸怀里的储物袋。
“师姐，”他忽然开口，“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战玲珑没有回头，但剑光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你也是。”她说。
很轻的三个字，散在风里。
但林风听见了。
他笑了，加快速度，与她并肩而行。
远处，万毒沼泽的轮廓已在视野中浮现，像一头匍匐的巨兽。
复仇，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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