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膳，清河公主公主正躲在厢房打绦子玩儿。
西锦匆匆过来回话，说是淑妃娘娘请清河公主公主过去一趟。清河公主只得扔下绦子，尽快收拾了，往清宁宫赶去。
淑妃素来畏冷，轻宁宫里“蜈蚣道”至今还燃着菊花炭。
虽然菊花炭燃起来几近无味，又混着大量松枝，却还是不能让一向挑剔的淑妃满意。
为此，尚功局煞费苦心，收集大量的花椒花瓣，将淡粉色的花椒花瓣研磨成粉末掺入泥中，涂抹在宫殿的墙壁之上，又用珠玉绮罗覆在椒墙之上，好让烟气儿一丝也不能渗出。
宫里太热了些，清河公主将额头上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抹了，匀了呼吸，方让宫女打了帘子进去。
正殿只有祁阳公主歪在椅子上吃点心，瞧见清河公主进来，忙吐一吐舌头，看眼上首朝人使了个眼风。
半挂东珠帘子打下来，把锦榻上的人遮的隐隐绰绰，雍容华贵。
清河公主虽然动作极轻，还是不可避免的发出了声音。
淑妃转过头来，那张脸极似祁阳公主，却又添了不容侵犯的威严。
“儿臣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河公主深深伏下去。
淑妃笑的平易近人，一边示意祁阳公主扶起清河公主，一边打趣，“怎么今日行这么大的礼。”
“娘娘抱恙，儿臣也未曾来清宁宫侍疾，实在不孝。”
清河公主跪着没动。
“好孩子，本宫知道你有心了。快快起来。”
清河公主这才起身。
淑妃怜爱的看一眼清河公主，“本来身子就弱，出去一趟都瘦了，若非祁阳公主是个不成器的，合该她去的。”
“新城姑母的府邸距此处不远，儿臣哪里就累着了，倒是娘娘，要保重玉体才是。”
清河公主殷切的说，一片赤诚。
祁阳公主撇撇嘴，“母妃那是心病，都是被那个阴贵妃气的。”
淑妃不咸不淡的添了句，“你也功不可没。”
祁阳公主干笑两声，“儿臣哪敢。”
淑妃叹口气，揉揉眉心，掩饰不住的烦躁。
清河公主也不知道如何说好，只是温言安慰了两句。
祁阳公主满不在乎的一笑，“母妃，您放心好了，阴贵妃和萧衍之间的龃龉，哪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减的……”
淑妃横眉，“一点规矩都没有，左一个萧衍，右一个萧衍，那是你皇兄。”
祁阳公主撇撇嘴，十分不满意。
“你能不能像点儿样子，你皇兄身体抱恙，让你去请个安，你连去都不肯去。”
淑妃看着祁阳公主没骨头的样子，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祁阳公主不耐烦的灌了一口茶，眼梢处工笔勾勒的红色蝴蝶振翅欲飞。
她随即勉强耐着性子，挂上笑脸，“您能不能别老盯着我啊，有空收拾我，还不如去管管太子殿下。”
“太子又怎么了?”
淑妃疑惑，“少年风流，不过纳了几个美人，又不是什么大事。”
“是是是，不是什么大事。”
祁阳公主嗤笑一声，“东宫太子猎艳风流的事儿，我们改天再说。反正您别想逼我去看望萧衍，打死我也不去。”
淑妃柳眉一竖，不怒自威，“你还是多操心花朝节的事，要是有什么不妥，看本宫这次怎么修理你。”
祁阳公主打个呵呵，不甚在意，“母妃放心就是，有清河公主在，绝对万无一失。”
淑妃看着祁阳公主只觉着糟心，“回去禁足一个月，别出来晃悠惹事生非了。”
祁阳公主抬头一派不服气，瞅见淑妃脸都阴的能滴出水来，只好悻悻闭嘴，蔫蔫的应了一声，草草一礼告退。
清河公主也想开溜，奈何淑妃端坐着，就是不发话，“娘娘要是没什么事，儿臣就不叨扰您了。”
淑妃回过神来，“花朝节的事你多帮衬点儿祁阳公主。”
清河公主喏喏应是。
淑妃犹豫了半响，还是开口，“本宫出面不太方便，你去秦王府上看看衍儿，都是自家人别生疏了。”
自家人?
清河公主失笑，她哪里敢高攀了。
……
回廊里明明铺着厚厚的地衣，可萧衍非要从雪地里走。
清河公主便只好陪着，昨夜落了一夜的雪，踩上去咯吱直响。
她的鞋底虽然是纳的密密匝匝的千层底，可是究竟是布帛，没走几步消融的雪水就渗进了鞋袜里，冰凉刺骨。
清河公主打了个哆嗦，咬咬牙，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萧衍走。
“啊——”
清河公主走着走着突然脚踝处钻心的疼，禁不住呻吟一声，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了雪地里。萧衍身子一滞，停在了原地。
清河公主狼狈不已，手心擦在雪地里，不知道被什么树的枝子擦的鲜血直流，手也疼，脚也疼，头上的花冠还歪了，长长的珠串缠在了一处挡住了视线，清河公主忍不住小声的呜咽起来。
大约是怕人听见，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像极了萧衍幼时养过的那只小奶猫，孱弱，漂亮。
眼前纠扯在一起的珠帘蓦然被轻轻的理开，视野逐渐变的清晰，清河公主哭的湿漉漉的眸子陡然落进萧衍的眼里。
“皇兄……我疼——”
清河公主用力拽着萧衍的袖口，生怕人要撇开她走了。
萧衍的瞳孔微缩，千年冰封的雪山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隙，有什么东西要重见天日。
“皇兄，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夹住了。”
清炯双眸里倒映出了清河公主狼狈的身影，萧衍轻轻蹲下，深深的叹了口气，“哪里?”
瘦削的双手缓缓扫过落雪，萧衍清理的极度认真，清河公主怀疑她哭花了眼，竟然从那双冰凉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丝不忍。
两人挨的极近，萧衍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清淡的栀子香。
“被扶芳藤绑住了。”
萧衍轻轻蹙眉，言语间略带了两分责备，“让你别跟着出来，你偏不听。”
清河公主鼻子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洒落一地，“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萧衍一愣，“谁说你是故意的了。”
清河公主用力的摇摇头，哭的身子一颤一颤的，“皇兄为何这么讨厌我，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萧衍神色复杂的看着清河公主，这个妹妹，向来与淑妃交好，同他之间并不热络。
清河公主忍着脚踝上剧烈的疼痛，慢慢往萧衍身边挪了挪，“皇兄，我才是你的妹妹，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人……”
萧衍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讥诮的寒冷。
清河公主未曾发觉，兀自边哭边忏悔，“我知道……我过去做了许多伤害皇兄的事情，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兄你原谅我好不好——”
萧衍再如何心狠手辣，绝情弃爱，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现在却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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