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只觉得眼前的女人面目越发可憎,像个索命的厉鬼,对他的一时冲动进行审判。
这审判没有尽头,他永远也摆脱不了。
更何况,这女鬼背后,还有个更大的窟窿。
想起这件事,他就连发火继续吵架的精神都没有了,只能耷拉着脑袋,坐在床前。
“你哥今天又去赌了。八十两。我给人赎出来了,不过,感觉没长记性。”
女人拍孩子的手顿了顿,最终面无表情将脸撇开。
“你先休息吧,我走了。”
王铁柱从这令人窒息的小院子里出来,望着头顶的漫天繁星。
有那么瞬间,他想起了刚刚进学堂时的那些日子,想起了曾经朝气蓬勃的自己。
脑海中的悔恨一闪而过,但他并没有后悔的余地。
走到今天这一步,既有大权在握,也有麻烦缠身,他来不及去思索这一切,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这个南京的负责人去思考、去处理。
马上就要回江夏开年会了,他得好好把南京这一年来的工作梳理清楚,想想该如何向陈吉发汇报。
同样的夜晚,在大名县的租住房里,赵坤兴也在盼着过年回江夏的事情。
他坐在案前,摆着一张信纸,绞尽脑汁想给糖糖写封家书,奈何写了几稿,总觉得没能把思绪表达清楚。
作为武夫,写信这件事着实有些为难。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响动,赵坤兴反正心烦,于是出去看看,也透个气。
这院子不大,原本住着陈吉发和淑济主仆的时候,特别拥挤,现在,只住着苏云生、赵坤兴和刘氏母子,就显得很空旷了。
更何况苏云生在各县的合作社跑,经常不回来,只有赵坤兴盯着推官署的工作,每日在这里住。
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赵坤兴抬头看,是刘氏扶着柱子,在那里干呕。
似乎有些严重,她蜷在那里,手上的扫帚倒在了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
赵坤兴上去关心两句。
那女人缓了缓,抬起头,却是满脸的泪痕。
“差爷,民女怕是有孩子了。”
“啊?”赵坤兴没有处置这种事情的经验,有些手足无措,“这……这种事,应该做什么?要给你请个大夫吗?”
“不用。”
刘氏虚弱的站起来,又干呕两声,才堪堪止住。
这孩子比他哥哥折腾。
也是,原本的相公是个老实的,但二狗子却有使不完的牛劲,还喜欢打架。
当发觉自己有孕的时候,刘氏将自己关在房里闷坐了半天,想了许多许多。
她知道,自己现在给官爷做厨娘的好运怕是暂时的,且不说雇主能不能容忍下人怀孕生子,就算人家好心,不计较这事情,年轻的官爷迟早也是要升迁的,她作为本地人,还带着孩子,怕是难得跟着走。
到时候,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得有多艰难?
但她也有些执念。
原本的相公死了,她只觉得自己命不好,哭了些时日,渐渐就把那个男人忘了。
除了娶了她,生了个孩子之外,那个相公对她来说和街上普通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但二狗子不同,她能感觉到那个大男孩炽热的情感,她也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正因为这段感情,让她割舍不掉与他的纽带。
两人几年都没有孩子,偏偏他走的那个月怀了,刘氏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也许,就是二狗子怕她伤心孤独,留给她的念想。
思考过后,她最终决定,将孩子留下来。
哪怕这个决定,将会在不可预知的未来,给她本就多舛的命运,再平添变数。
随着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她开始害喜,开始浮肿。
这些她都偷偷的藏着,怕被雇主看见。
一个怀了孩子的臃肿妇人,是做不了厨娘的。
但她需要这份薪水,养活她的孩子。
她只能尽可能久的赖在这里,直到掩盖不住的那天。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给差爷添麻烦了。民女……民女在府上的差事,怕也是做不长了。您还是再寻个厨娘回来吧。”
“哪里的话。”赵坤兴觉得这女人有些可怜,叹息道,“你也不容易,男人去世了才知道留了他的种。别担心,我家表弟不是个坏人,且安心养胎,就在这里住着,没人会赶你走的。”
刘氏热泪盈眶,想说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觉得有些惭愧,给主家添麻烦了。
赵坤兴是个大男人,这寡妇才二十五岁,比赵坤兴只大了两岁,而且容貌昳丽,是个美人。
美人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他分外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啥好。
“那个……你回去休息吧。不用打扫了。真的。”
刘氏点点头,回了房间,赵坤兴松了口气,发现额头上竟然都冒了汗。
真是没出息。
不过,这么一打岔,他突然来了灵感。
他跑回去,给糖糖写信,讲刘氏和二狗子的事情,然后表达了自己想和糖糖有个孩子的想法,最后,告诉她自己将会在过年前回去。
这个武夫,还没意识到这封信的不妥,反而十分满意,将它塞入信封,准备明日就拿去商会,请他们随着货物捎回去。
但这封信并未如期抵达。
因为崇祯九年的十月下旬,八大王张献忠从均州出陕,沿汉江南下,与老回回、蝎子块主力会师,进攻襄阳,在襄阳城外大败总兵秦翼明,震动湖广。
随即,张献忠掉头东进,走枣阳、光县,直奔商城,意图再次以大别山为基地,对安庆、池州、庐州等地发动突袭。
陈吉发接到预警的时候,正在召开军事讲评会。
青县战斗后,近卫营返回江夏休整,对阵亡人员进行抚恤,并补充了缺额。
陈吉发回来后,与合作社几位会长商议,最终决定将三十七名英烈,暂时寄放在合作社镖会值房旁,新整理出来的“兄弟祠”内。
主要是,他现在属于文官体系,合作社也是商业机构,还不能大张旗鼓去祭祀英烈。
将这些人的骨灰牌位暂时安放,等他有了实力之后,再行转移。
但镖会内部的祭奠仪式搞得很隆重,全体成员,包括那些正在集训的新镖师和民兵营全部参加,在梁湖边的秘密训练场举行,足有七八千人,规模盛大。
这处秘密训练场,对外是合作社的畜牧场,主要是养牛放马,用铁丝网围栏圈了起来,里面建了个标准体育场大小的训练场,用水泥墙围了起来,挂的牌子是“畜牧育种中心”。
外人难以靠近,靠近了,也探不到什么东西,不走进去,是不会知道这里藏了这么多人的。
陈吉发在祭奠仪式后,去看望了牺牲人员的家属,为他们送上抚恤金。
但也有十几个烈士没有家属的,这笔抚恤金就按照他们的遗愿,捐给慈幼院,或者作为奖学金,或者捐给科研所等等。
等所有事情全部到位,陈吉发就召集镖会骨干,讲评了青县战斗的得失。
“首先是肯定成绩,青县一战,近卫营组织当地民壮,以弱胜强,打断了清军进攻锋芒,遏止了敌人劫掠百姓的恶行,前期战报你们都总结过,这里不再赘述。其次是总结问题,队官讨论出来的主要问题,我看了下,都有道理,但最主要的有以下方面:一个是物资补运方式存在问题,运河的运力太小,而且我们在外面的商栈没有军械储运的能力,遇到突发情况,重火力跟不上,不敢用;二个是应对强力突击的能力不行,比方说那个猛将阿济格 ,我们这边一半的杀伤是他的冲锋造成的。清军这样的猛将很多,我们不能每次都指望狙击枪或者重火力,得有一套能够用冷兵器克制这种人形坦克的办法;三个就是群众力量发动还不够充分,组织没有形成梯次,前阵被突破之后,差点没有后招制敌……”
陈吉发总结的这些,并非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此前队官们总结归纳的,他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排序,讲了重点。又按照分工,交代给不同的部门进行探索解决。
正在讲评的时候,李平寇(李六)跑了进来。
“打扰了!公子,紧急军情。”
“什么情况?”
“流寇张献忠部已抵达光县,推测将通过商城进入大别山区,进攻应天。谭青云已经在做全面动员,但他担心刚刚诏安的邢红娘并不可靠,希望江夏派人增援。”
“嗯,他做的很好。张献忠是流贼中战力最强,也是破坏性最大的一股,屠杀极为严重,改造的可能性比较小。我一直想要对张献忠部进行杀伤,但他机动性强,十分警惕,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这次,既然他主动来找,我们争取尽量多的歼灭其主力,给他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不要动不动就往大别山里钻。下面,大家商量下如何打。”
“如果要打歼灭战,不如诱敌深入。”
“这样当地山民会有很大的损失。对我们的支持会发生动摇,到时候出现反复就得不偿失。”
“可以补偿,反正也没多少地。”
“说的轻巧,到时候你去商会找段姨娘要钱,看她会不会骂死你?!”
军官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陈吉发让他们不要扯不相关的事情:
“打仗需要多少成本,后勤如何供给,你们只需要作为参考依据,列入作战方案就行,至于最后如何定,那是委员会决定的。”
队官们又对具体战术进行了讨论,最后,总算大致确定了一个作战的方案。
“这次战斗,正在集训的新兵将全部参加。”陈吉发又宣布了个新的事情,“你们这些老队官,将升任营官,近卫营的老兄弟,都会升任队官。在新的岗位上,指挥更多的人,该如何思考问题,如何把仗打好,是你们这次作战最重要的学习内容。诸位努力。”
近卫营的队官们都很兴奋,回答的声音洪亮热烈。
陈吉发宣布散会,让会议秘书整理好记录,然后带着去说服委员会支持这场军事行动。
由于之前的军事行动都大获成功,合作社获得了大量的人口、资源和地盘,因此,新的军事行动动员远比陈吉发想象的顺利。
甚至,合作社内部都有了一些声音,希望军事行动能够更加主动一些。
这就是资本主义初级阶段的嗜血力量了。
合作社的战争机器转动起来的时候,英山县的分社已经开始进行总动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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