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房间内，只有窗外死寂的星空与一艘艘巨大的战舰与年迈的他做伴。
桌上的茶水凉了，这是令他无比怀念的味道，源自家乡的味道。
可现在的他并没有任何心情回味，因为心中总有一种死兆将近的预感，不知是否与不久前发现的潜入者有关。
听着那艘收容舰发生大量虚卒死亡的报告，他思考良久。
还是端起了茶杯，一口饮尽。
事已至此，先品茶吧。
好歹是家乡的故友所赠，不能浪费。
凉茶入肚，他的思绪也变得清晰了几分。
果然，这样更有利于他思考，利于年纪越来越大的他发挥自己的智谋，想出更多有利于毁灭大业的计策。
这份才华，就连那位大君也称赞有加。
现在想来，他恐怕遗漏了某件事，仔细想想，那个伪装成云骑军的智能机兵…真的是智能机兵吗？
擅长变化形体的战斗方式，自爆溢散出的纯净虚数能量……
等等，这好像与其它军团分享情报中的一种令使的造物有点类似。
泰坦……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这个词，如果真是这种东西……不妙！他得赶紧通知下去！
不管是不顾一切地逃离也好，抵抗也罢，一定要来得及啊！
可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
“断星，你来得正好，我有事……”
“鲁，尔，希，法？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来者不是他信任的下属虚卒断星，而是提着断星脑袋的奇怪虚卒。
“你是那个潜入者……”他或者说鲁尔希法，此刻已经知道自己发觉得太晚了，敌人早已解决了他的下属来到他面前。
“没想到啊，堂堂绝灭大君幻胧手下的得力干将，统领一支庞大舰队毁灭诸多文明的最高指挥官，竟然是一个人类。”
不知名的虚卒将断星的脑袋扔在了他面前，然后褪去了自己的伪装，虚卒的表壳不断脱落，露出了真身。
“果然是你，前不久记载为我等最大威胁之一的令使！那个筑城者联盟的统括者——路岩！”鲁尔希法此刻心如死灰。
“哈哈哈哈哈……”
他低头绝望地笑出了声，然后看到一息尚存的断星对他说出最后的话。
“大，大人，快逃……”
逃？
已经无处可逃了。
“好感人的一幕，我都快哭了呢。”
路岩狞笑着，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如死亡的钟铃，他一把捏住鲁尔希法的脖子，将这个家伙提在半空。
“告诉我，无情无义，无血无泪的毁灭军团也会有感情吗？身为人类的你又犯下了多少罪孽？有多少文明因你绝望地发出哀嚎？”
“咕……哈哈，我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完成负创神的宏愿，文明的消亡，宇宙的毁灭对我们来说就是唯一的正途……哈哈，你是不会懂的，令使。”
鲁尔希法并不害怕自身的毁灭，他作为反物质军团的最高指挥官之一，早已有了准备，只是没想到……
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兀和迅速。
“可惜了，我还没体会过成为虚卒的感觉呢……明明马上就要到我转化的日子了。”
路岩笑容散去，只剩下了无比的冷漠。
“无法理解，竟然有人类主动想要转化成虚卒。”
“无法理解？哈哈哈哈哈哈……你不可能理解的，令使！你拥有神赐的无所不能的力量，又怎能体会到我们这些渺小如宇宙尘埃的普通人的想法？”
“你不过是利用那不属于你的力量作威作福，行使自以为的正义罢了！你不会明白的，文明带给我们的伤痛有多么深刻！”
鲁尔希法知道大限已至，他此刻癫狂无比，即便身上病入膏肓，即便年迈得快要无法动弹，他也要向路岩痛骂文明的恶果。
“来啊，杀了我！你就算杀了我们舰队所有虚卒有何妨？你敢相信吗？它们几乎全是和我一样的人类转化成的，而且大部分都是自愿的。”
“我们已经受够了人类的丑陋与文明的恶意，美丽为何物，我们早已遗忘甚至从未见过！它带给我们的只有痛苦与愤怒！我们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一群阻碍宇宙发展的垃圾！”
“杀了我啊！令使路岩！”
路岩一如既往地沉默，他的脸上布满阴霾，捏住鲁尔希法的手开始变得越来越紧。
“喂！路岩！”体内的尾巴赶紧制止了他，着急得都直呼其名。
“别被这家伙的胡言乱语给影响了情绪，别忘了我们一开始的目的！要知道，这家伙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
被尾巴叫住的路岩清醒了过来，好险，他差点就被鲁尔希法激怒了，实在是这家伙说得他有点心烦意乱，实在不敢相信有这么多人类自愿加入反物质军团。
“动手尾巴，我不想听他说话了。”
“好嘞！终于要结束了。”
鲁尔希法只见一抹绿光从路岩身上冲进他的体内，只是一瞬间，他就彻底闭上了嘴，失去了意识。
在鲁尔希法的内心世界中，尾巴身处在一座巨大且暗无天日的星环基地中，唯一的光源只有中心那颗蓝色的巨大恒星。
它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想着赶紧找到它们想要的情报。
本以为会一帆风顺，不会有太大的难度，毕竟这种事它不是第一次做了，对付一个老头想必也不会多难。
可一路上，它路过了许多事物，越是前进寻找，越是令它触目惊心。
它几乎经历了鲁尔希法的一生，从这人出生开始就被父母卖给统治者，成为上层统治者的永久工作者。
再到背负天价贷款上学，然后还未完成学业，以及利用廉价的再生技术，不停地倒卖身体部件用来还款，成为上层统治者们餐桌上的美味。
每天都是机械般无休止的工作，活得比无机生命还要无机生命，不，哪怕是无机生命都活得比他们要好，至少许多无机生命统治的星际国度都有休息制度。
在鲁尔希法中年时，在他的同伴们一个个倒下时，才终于有人带领他们，向那高位的统治者发起了反抗。
然后……失败了。
侥幸活下来的鲁尔希法又接连参加了之后爆发的几场抗争行动，又一次次地失败被镇压。
途中他失去了太多同伴，也变得越来越成熟智慧。
直到终于有一天，在多方势力的协调与共同合作下，他们终于推翻了那残酷的上位者的统治，迎来了……
几乎看不到未来的割据战争。
原本合作推翻暴政的反抗者军队们，化身成了新的恶龙，他们沉浸在各自欲望与权利的中，向昔日的朋友发起了更加惨无人道的毁灭战争。
以原统治国广大星域为战场的宏大战争就这样开始。
鲁尔希法也不得不参与了进去，在这期间，他见到了更多也更残酷的事。
战争持续了三十多年，如果不是反物质军团到来，以无可匹敌的强大实力结束了一切，恐怕战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这期间，鲁尔希法彻底对自己的故乡失望了，他产生了强烈的毁灭冲动，主动帮助军团毁灭了自己的故乡。
然后被毁灭意志选中，通过层层考验，有了统帅反物质军团毁灭文明的资格。
他向军团请求暂且保留人类形态，希望在临终前再转化成虚卒，以便帮助绝灭大君幻胧完成挑拨文明内部团结的毁灭美学。
可这不仅仅是为了幻胧的美学，也是为了他自己，他想看看其它文明是否像他的故乡那样无可救药。
尾巴强忍着心中的疲惫继续向前，他不敢继续看下去了，也不敢触碰这些悲观情绪分毫。
他现在只想赶紧完成任务离开这里，然后回到藿藿那治愈一下快抑郁的情绪。
终于，在他忍不住想要放弃时，终于看到了鲁尔希法接收坍缩炸弹的记忆。
“乖乖的，竟然还真有这玩意儿。”
它看到绝灭大君，和它同为岁阳一族的幻胧亲自将这危险的武器和使用权交给了鲁尔希法统帅的舰队。
罗浮将军的担忧竟然真不是杞人忧天。
“鲁尔希法，我欣赏你，期待你成功转化成虚卒的那一天，在这之前，你也拥有了使用它的资格，相信你能明智地选择使用它的那一刻。”
幻胧以陌生的身躯，俯瞰着下方渺小的鲁尔希法，她托举着两颗小行星大小如黑色太阳般的球体，送到了鲁尔希法的面前。
“为了伟大的负创神，为了我等希冀的那个宇宙，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尊敬的幻胧大人。”
“很好。”
接着，尾巴亲眼目睹了坍缩炸弹运送到了哪艘战舰内，知晓了这一切的它赶紧脱离了鲁尔希法的身体。
当它来到外界时，时间也不过是刚过去几秒罢了。
“找到了？”
“嗯，找到了。”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能让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吗？”
路岩察觉到了尾巴状态不对，出言关心地询问。
“先跟我去坍缩炸弹存放的位置吧，之后你要是还坚持想要知道，那再告诉你也不迟。”尾巴强忍着疲态说道。
“那就算了，告诉我在哪艘战舰吧，我直接带你冲过去。”
路岩没有过于坚持，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迫切地想要结束。
“已经没有必要再跟它们玩卧底游戏了，当我们知晓坍缩炸弹在哪的那一刻，所有虚卒都该玩逃生游戏了……无法通关的逃生游戏。”
“行吧，你最厉害了。”
尾巴只是淡淡一笑。
“目标就在编号为的战舰上，你应该有办法知道在哪个方向。”
得知战舰编号后，路岩掏出了之前用过很多回的奇物金手指，回答道：
“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找到那艘战舰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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