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孩，一桶塞得满满的棒棒糖。他全不在意地让自己暴露在太阳底下，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道路上只有这一个人，伴随着他的，是肚子的咕噜声。真是奇怪，这个最晚从餐厅离开的人竟然没有吃饭，他刚刚一直在干什么？
不经意间，教学楼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他停步，若有所思。看着怀里的棒棒糖，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改变路线，转身进入了教学楼。
教学楼第一次在他眼里安静下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走在本该无人的走廊，在上课时，在晚自习时，那时他的身旁还跟着两个人，教室太小，勒疼了几个男孩安静不下的心脏……但无论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安静，安静得出奇，有什么东西平复了少年的浮躁，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咕噜咕噜的声音。
进去还是不进去？向来自信甚至自大的男孩竟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他将一个脑袋探进三班的教室，没人，他挺直腰杆，长舒一口气，走了进去。
一步，两步，三步，他又停下了，看着教室里的四十多张桌子，这才意识到了个麻烦的问题，哪一张是她的？
黄一凯一屁股坐在讲台上，摸着还没吃午饭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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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点50，午睡哨声响起的二十分钟后，一人坐在宿舍里的地板上，一人坐在宿舍外的土地上，他们隔着宿舍侧门相对。
“乖，听话，叫爹。”张谦洋一手托腮，一手虚空小幅度摆动，像是摸头，“叫声爹我就给你开门。”
“滚蛋。”黄一凯指着张谦洋，表情要把他吞了似地说道：“你麻溜地给你爹我把门打开。”
咕噜咕噜~
张谦洋翻起白眼，双手捂耳，一边摇摆着头，一边说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说完侧靠在门上，闭上眼，一副悠闲模样，完全不顾及门外的黄一凯。
“你真他妈没点死数了，再不把门打开，等老子进去了把你头给拧下来。”黄一凯一字一顿地用力说着，手背上筋骨显露。
咕噜咕噜~
张谦洋睁开眼，以手作枕，翘着二郎腿躺在地上，打着哈气说道：“啥啥啥？声音太小了，没听见，叫声爹帮我润润耳朵。”
黄一凯跳起一脚踹在门上，“你他妈给我把门打开，听见没。”
“我靠！你他妈有病啊，弄这么大声干嘛。”张谦洋起身向两边看去，两腿迈开，随时准备跑路。
“谁在那！滚过来！”一声巨大的怒斥从走廊一端传来，余音回响。
话音未落，张谦洋已经把侧门打开，撒开腿往声音的反方向跑去。
才打开门的黄一凯听到有脚步声在快速靠近，顿了下，看到已经跑远了的张谦洋正大动作地挥臂，示意他避一避，黄一凯想了想，又从门里退出去，走到一旁。
顷刻间，无影无踪。
一阵脆亮的哒哒声愈来愈近，宿管赶到侧门，里外来回望了望，连个影子也没看着，便拿出手机，点开工作群，毫不犹豫地开始打字。
张谦洋等人1点时在走廊吵闹，严重扰乱宿舍秩序。
收起手机，背着手骂骂咧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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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服了。”刘宇轩从床上坐起身，看着同样被吵醒的几人。说道：“这宿管又开始犯病了。”
刘洋用夏凉被把头蒙住附和道：“还叫我们别吵吵呢，每次就属她声音大。”
马良抬头看着宿舍走廊，嘴里满是倦意，话说得含糊不清，“她怎么干下去的，没人举报吗？”
刘宇轩躺下身，回答道：“她对象是咱班主任，举报有个屁的用。”
“今天上课的时候李如海他不是说什么，什么来着......”马良捂了把脸，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没了动静。
“‘有学习和生活上的问题尽管反应，学校会尽全力配合你们，不用太拘谨了，你们学习成绩上去了，开心了，我们做老师的自然就开心了......”正坐在床上奋笔疾书的常遇春抬起了头，背书似地补充道：“......我们不仅是师生，也是朋友，更是家人。”
听到走廊里没了声音的刘洋把头冒出来，说道：“我信个他个鬼呀，从宿舍楼大门进来的那个大厅，就墙上安着地那几个意见箱，还专门安了个摄像头对着，谁敢反应？”
常遇春默然地低下头，继续补着作业。
不一会，走廊里宿管的声音再起。
“还睡不睡了！不想睡就他妈滚出来站着！哔哔赖赖没个完了……”
“真服了。”刘宇轩说着再次把头蒙上，“没玩了没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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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下影斑驳，几点阳光在黄一凯身上随风而动，他躺在校园里的长椅，把外套卷起来，枕着头。宿舍是回不去了，那宿管没个十几分钟是消停不下来的。
躺下的肚皮仿佛要贴着后背，饥饿让困倦的黄一凯难以入睡。
“起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黄一凯耳边响起，他猛地睁开眼，飞身跃起，一个虎扑冲向来人。与体力无关，单纯是信念在驱动。
“我去。”那人慌忙躲开，看着一击未成趴在地上蓄势准备再扑过来的黄一凯，嘴皮子如开了倍速般说道：“我知道你没吃饭，给你带了点面包。”
咕噜咕噜~
黄一凯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语气不善地说道：“算你有点良心。”
“哎呦呦，突然这么夸我弄得我都有点不太习惯。”张谦洋把面包往黄一凯面前推了推，问道：“棒棒糖去哪了？送出去了？”
黄一凯没有继续接话说话，低头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了一阵，才不清楚地说道：“给她了。”
张谦洋一脸疑惑，问道：“当面给的？”
黄一凯费劲地咽下了嘴里的面包，气势汹汹地嗯了一声。
“哦？”张谦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黄一凯的神情，细细地品着他刚才的语气，嘴角渐渐地翘起，双眼微眯。可还没等张谦洋在说些什么，黄一凯就又说道：“怎么不带点水，啥面包，这么噎？”
“我的黄大少爷，我就是个小小平民，能给你带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张谦洋抱着头倚在靠背上，画风突转，“你怎么想的？”
黄一凯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抬头问道：“想啥？”
“明知故问。”张谦洋看着黄一凯。
黄一凯继续低头吃了起来。
许久，两两无言。
吃完面包的黄一凯打了个嗝，仰起头，墙壁将太阳挡住，天空并不耀眼。
“你屁事可真多。”
“急了急了急了，有人急了，诶我不说谁，但有人急了。”张谦洋玩火般嘲讽了起来，正当察觉到黄一凯要暴起的时候，瞬间严肃了起来：“为什么是她，有什么特别的吗？我是没看出来。”
“不一样。”前一秒还面色如铁的黄一凯突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身子靠在椅背上，仰起了头，风动云变换，天空在男孩的眼里变了模样，“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你明白吗？我说不上来，但......不一样。”
张谦洋没有说话，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黄一凯，看上去疲惫而脆弱，于是不再说些什么，也仰起头，悠哉游哉地晃着脑袋，阳光穿过斑斑叶与梢的影子，在少年的脸上有了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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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常倦，日下树梢，人不觉。
李鑫挽着张怡宁的胳膊，头抵在她肩膀上，闭着眼，一边走路一边睡。
才进三班教室，张怡宁晃了晃胳膊，李鑫抬起头，睁开睡意犹然的双眼，看着张怡宁，软绵绵地说道：“怎么了？”
“讲台上放这个桶。”张怡宁讲桌的方向，“谁的？”
李鑫困惑地看向班里，班里也就到了两三个人，但无一例外全都在看着自己。
李鑫挠了挠头，顺着张怡宁的手指看去，讲台上放着一个非常眼熟的桶，她在学校超市见过，装棒棒糖用的。李鑫的目光纳闷地在桶和几人注视着自己的人之间跳来跳去，这颗被迫开机的脑瓜子摇得像个拨浪鼓。
在短暂且漫长的缓冲过后，李鑫走到讲桌边，好奇地瞧着，桶边上放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黄一凯送李鑫。
2024年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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