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尽，黄书生回到了老家过年。”
“到了二月间的某个晚上，他忽然梦见绛雪愁容满面，对他说：“我要遭遇大难了！你快来，还能见上一面，再晚就来不及了！”
“黄书生惊醒后，心中很是惊疑，就连忙命令仆人备好马匹，连夜赶回崂山下清宫。”
“到了宫中，果然看到道士正要盖房，地基处有株耐冬树妨碍动工，工匠们正准备刨树。黄书生急忙上前阻止。”
“入夜时分，绛雪来到书斋，对黄书生表达谢意。”
“黄书生笑着说：谁叫你从前不告诉我实情！这次就该遭此劫难了！现在我总算知道你的真身了，如若你再不来，我可就点一把艾草烤你了！”
“绛雪轻叹一声，说：正因为知道你会这样，我才不敢早早告诉你。”
“两人坐在一起闲聊，黄书生忽然又想念起香玉，对绛雪说：如今面对良友，更加思念我的艳妻了。回家之后，我很久没有去凭吊香玉了，你能陪我去哭她一场吗？”
“于是二人一同前往白牡丹的穴位处，流泪悼念了很长时间，直到一更时分，绛雪才收泪劝慰，黄书生这才止住悲伤。”
“几天后，某个夜晚，黄书生独自坐在书斋，忽然绛雪笑着走入书房，兴奋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花神被你的深情所感动，决定让香玉重新降生在这下清宫了！”
“黄书生激动万分，连忙问：什么时候？”
“绛雪笑着摇头：这可说不准，大约不会太久吧！”
“第二天早晨，绛雪准备离去，黄书生拉住她的手，恳切地说：这次我可是为了你才回来的，你可别总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煎熬啊！”
“绛雪轻笑着答应，转身离去。”
“过了两天，绛雪依旧没有出现。黄书生心急如焚，便跑到那株耐冬树下，紧紧拥抱着树干，轻轻摇动，抚摸着它，低声呼唤绛雪的名字。然而，树下静默无声，连一丝回应都没有。”
“黄书生失望而归，回到书斋，随手抓起一把艾草，坐在灯下开始小心翼翼地捆扎，心想着以此威胁绛雪，逼她现身。”
“就在他捆扎艾草之时，房门忽然被推开，绛雪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把夺过艾草，愤愤地扔到一旁，斥责道：你这是要搞什么恶作剧，给人留下一身伤疤吗？我要是跟你绝交了，你可别怪我！”
“黄书生听到绛雪的责备，笑了笑，随即上前拥抱住她。”
“两人刚刚在书桌前坐下，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笑声，香玉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书斋。黄书生一抬头看到她，瞬间泪水夺眶而出，急忙起身抓住她的手。香玉一手牵着黄书生，另一手拉住绛雪，三人默默相对，泪如泉涌。”
“坐下之后，黄书生忽然感到自己的手掌空空如也，仿佛并没有真正握住什么。他惊讶地看向香玉，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握不住你的手？”
“香玉眼中噙着泪水，低声回答：从前我身为花中神，具实有形，如今却已化为花中鬼，身躯虚无缥缈，触之如幻。虽然我们今天得以相见，但这不过如梦境一般，你不必太当真。”
“绛雪站在一旁，笑着打趣道：妹子，你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再晚点我可就要被你家这位缠得无法脱身了！”
“说完，绛雪就告辞离去了。”
“黄书生与香玉继续倾诉衷肠，虽然香玉依旧如昔般亲切动人，但她的身体却如影似幻，令黄书生内心不禁充满了无限的惆怅与苦闷。”
“香玉同样深感遗憾，便告诉黄书生：你可以用白蔹碎末掺些硫磺，兑上水，每天浇在我原来的穴位上，明年今日，我定当报答你的深情厚意。”
“说完，也随即告辞离去。”
“第二天，黄书生来到白牡丹的旧穴旁，果然发现一株嫩绿的牡丹芽已破土而出。”
“于是黄书生依照香玉的嘱托，精心浇水培土，还在四周修建了一圈雕栏，以护住它。”
“晚间，香玉再度前来，对黄书生表示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黄书生提出想将牡丹移植回胶州老家，香玉却劝阻了他：如今我的体质娇弱，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而且，万物皆有定所，我本不该在你老家扎根，若强行移植，只会折损寿命。只要我们情意深厚，重逢的日子自会到来。”
“随后黄书生又埋怨绛雪不常来见面，香玉笑着说：要是你真想让她来，我有个好办法。”
“说完便拉着黄书生，举着蜡烛来到耐冬树下。她拾起一根细草，沿着树干自下而上量到四尺六寸的地方，指着让黄书生用双手挠树。”
“没一会儿，绛雪便绕树而出，边笑边骂：你这小妮子真是坏透了，刚回来就帮着他来捉弄我！”
“三人随后携手回到书斋，香玉赶忙向绛雪赔罪：姐姐千万别怪我，只求您暂时陪伴黄郎，一年之后就绝不再麻烦您了！”
“自此，绛雪也常来陪伴黄书生。”
“牡丹嫩芽一天天茁壮成长，暮春时节，已经长到二尺高。黄书生回老家时，嘱咐道士每日浇水看护。次年四月，黄书生重回下清宫，正巧看到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
“黄书生注目凝视，眼看那花儿微微摇动，慢慢舒展，花蕊中竟坐着一个三四指高的小玉美人，不一会儿便飘然下地，化作亭亭玉立的香玉，笑盈盈地说：我忍受风吹雨打，只为等你来，怎么这么晚才到呢？”
“黄书生与香玉重归书斋，绛雪也闻讯赶来，开玩笑说：我这替人做妻的日子总算结束了，现在可以退回去做朋友了。”
“三人欢聚，饮酒谈笑，直到夜深，绛雪才告辞而去。黄书生与香玉夫妻二人，终于又像从前那般恩爱美满。”
“后来，黄书生的原配妻子去世，他便长住在下清宫，牡丹日益茂盛，主干已如人的手臂般粗壮。”
“黄书生常常指着白牡丹说：将来我会把魂魄留在这里，就在你的左边！”
“香玉和绛雪笑着打趣：到时候可别忘了你今天的诺言！”
“十几年后，黄书生突然病重，儿子赶来探望，泣不成声。黄书生却坦然一笑，说：这是我的生期，不是死期，何必哭泣？”
“他转身对道士说道：将来牡丹花下若有红芽破土而出，长出五片嫩叶，那就是我了。”
“说完，他便闭目辞世。”
“次年，白牡丹下果然生出一根肥壮的红嫩芽，长出五片嫩叶。”
“道士对此奇异不已，愈发精心照料。三年后，这株牡丹已长到数尺高，主干粗如两手合围，格外繁茂，只是未曾开花。”
说到这，安和步感到口干，便停下来喝了口水。
司机小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顿，微笑着侧过头，狭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疑惑。
“结束了吗？这倒是个好故事呢。”。
“不，还有两句。”安和步喝完了水，才接着又说道。
“道士去世以后，他的弟子不知道珍惜，将其砍倒。”
“没多久，白牡丹就枯死了，当然，耐冬树也枯死了。”
话音刚落，车内就莫名变得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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