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要到下午才结束。
秦承郢这么一跑开，多少还是影响了宿窈的情绪。
萄萄拉了拉娘亲衣袖，“娘亲，我想去那边玩。”
海棠花树下，风一扬，美得如画。
宿窈柔声道，“不许乱跑，听玉兰的话。”
萄萄歪了歪头，眨眼道：“娘亲，我知道啦。”
宿窈又让小桃跟着一起去。
玉兰牵着萄萄过去，萄萄四处看了看，果然在海棠树后的林荫下找到了秦承郢。
秦承郢独自坐在假山后，失神地望着湖面。
身后脚步声近了。
秦承郢声音紧绷，“我说了，都退下去！”
那脚步声果然停了。
没一会又走近了。
秦承郢皱眉，不耐转过身，就见萄萄睁大眼睛站在他不远处。
“哥哥？”
秦承郢一怔，面上又不自然起来，他起身又不敢接近萄萄。
“萄萄，我……刚才不是让你走，我以为是别人。”
萄萄奶声奶气噢了一声，又朝秦承郢走了两步。
秦承郢眼眶一红，隐忍的眼泪摇摇欲坠。
“哥哥，你怎么了呀？你不开心吗？”
秦承郢猛地擦了下眼角。
“……我没有。”
萄萄这才点了点头，又伸出小手掌攥着秦承郢袖摆，往里面走。
“哥哥，娘亲说要站远些，小心摔进湖里了。”
秦承郢随着萄萄走了几步。
他目光一直盯着那胖乎乎的手掌，湖中水声晃荡在他耳边。
秦承郢一下就想到当初‘萄萄’溺水身亡后，他被江莫璃母女包围劝慰着，府里没什么人关心萄萄的身亡，多是敬而远之，那些被秦承郢可以遗忘的记忆，此时如潮水一般灌进了秦承郢脑中。
‘萄萄’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他哭得不停抽搐着，又想起当初娘亲交代过他的话。
要照顾好萄萄，萄萄年纪小，连话都说不清楚，身边不能离开人……
可是他忘了娘亲的嘱托，什么都忘了。
他不是个好哥哥。
难怪娘亲不愿意要他了。
当初江令窈怀萄萄时，这个孩子很乖，几乎从来不闹她。
秦承郢还记得他每天都要趴在娘亲肚子上等妹妹出来，向娘亲保证以后一定会保护萄萄。
可是秦承郢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就是个坏孩子。
秦承郢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萄萄呆呆看着这幕，拿出娘亲新给她做的丝帕，笨拙地擦拭秦承郢脸上的眼泪。
“哥哥，你别哭了，你是不是想你娘和你妹妹了呀，她们出远门了吗？”
童言稚语，杀人诛心。
秦承郢摇头，他握紧拳头，哽咽道：“那不是我的娘亲和妹妹。”
萄萄瞪大眼，她一脸懵懂，又皱紧了小眉头，“哥哥，那是有人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娘亲，我娘亲肯定会帮你的。”
秦承郢哭得更大声了。
萄萄眼神无措，她只好转头看着玉兰和小桃姐姐。
玉兰笑着上前，把萄萄抱了起来。
“小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大少爷也有秘密，我们快回去吧，等会王妃要找你了。”
小桃面无表情看着秦承郢，又对萄萄笑眯眯道，“方才是谁说想吃樱桃酥的呀。”
萄萄嘟了嘟唇，又抱紧了玉兰的脖子，“那我们回去吧。”
玉兰笑着说了声好，又盯着秦承郢手里的帕子。
“大少爷，我们小姐的帕子是王妃娘娘亲手做的，等会下人洗净后，交给月亮门的小厮就可以。”
秦承郢手里还握着一方帕子。
他红着眼看向玉兰。
“玉兰姐姐……”
玉兰微笑，“大少爷，奴婢就先带着萄萄小姐离开了。”
萄萄趴在玉兰肩上，看着秦承郢站在原地许久。
花厅里宴席还在继续。
宿窈和四太太正陪着几位世家夫人说话，萄萄回来后，就乖乖坐在娘亲身边。
几位夫人都隐约听说这萄萄小姐曾是武安侯已逝下属的女儿，不由得道，“王妃娘娘真是心善，这小姑娘模样生得好。”
宿窈脸上笑意微收，她把萄萄抱进怀里，缓声道：“是我和敬先的亲生女儿。”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但宿窈表明了态度。
萄萄受尽平靖王夫妇的宠爱，也许将来请封个郡主都不为过。
四太太看了宿窈一眼。
有人暗叹，这小丫头年纪小，倒是个有福气的。
宿窈拍了拍女儿背脊，对小桃说道，“先带她去喝药。”
萄萄有心疾，每日晚膳前，先得服一味药，饭后还得喝药，至少得持续半年。
萄萄眨了眨眼，抓着娘亲的手指，眼神灵动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宿窈点了点她鼻子，“行了，不许多吃糕点。”
萄萄在宿窈脸上亲了亲，就和小桃玉兰一起走了。
那药都提前备好了，从公主府里送过来的。
萄萄早都已经习惯了，咕噜咕噜喝下去，玉兰给她擦干净嘴巴。
萄萄拉着玉兰袖子撒娇，“玉兰姐姐，你帮我装几块樱桃酥好不好，我想带给哥哥吃。”
玉兰心中叹了口气。
小桃拦住一个小丫鬟，命人送来了樱桃酥，随便给秦承郢装了几块。
萄萄捧着樱桃酥去湖边。
秦承郢还在那，没想到萄萄又去而复返了。
萄萄奶声奶气道：“哥哥，这是樱桃酥，我最喜欢吃啦，你尝尝。”
秦承郢目光从那糕点移到了萄萄脸上。
还闻到了淡淡的药味。
秦承郢皱紧眉头，“萄萄，你喝药了吗，哪里不舒服？”
萄萄见他扬了声音，一下没反应过来，讷讷道：“每天都要喝药，早上喝，中午喝，饭前喝，晚上喝，睡觉前喝……”
话落，秦承郢望着她。
他嘴里不停重复着对不起……
“对不起，萄萄，是哥哥不好，是我不好……”
萄萄见哥哥又哭了，可她现在身上没有多的帕子了，只好用袖子擦了擦擦他的脸。
“哥哥，你怎么还在哭呀，你别哭啦。”
“娘亲说，药里面有许多药材，我喝了就会乖乖长大啦，除了苦一点也没有什么。”
秦承郢紧咬着牙。
是药三分毒，怎么可能会对身体没伤害？
秦承郢眼眶又红又肿，巨大的后悔愧疚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小桃及时把萄萄抱开，对不远处候着的小厮说道：“带你们大少爷回去吧，湖边风大，小心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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