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碰到易知樾的神秘行为，苏娫杏最近一段时间都神经兮兮的。
原本已经看习惯的老宅在她眼里一天比一天诡异，甚至晚上她都不敢出门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她遇到的难以解释的事件很多，可真正和鬼神挂钩时，她还是不免不寒而栗。
对易知樾的关注也日渐多了起来。
她有两个猜想，要么是老宅闹鬼，要么是易知樾精神出了问题。
但长时间的观察让她排除了第二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愈发让人信服。
这天，苏娫杏和许管家一起筹备过年的东西。
潜藏的怀疑让她这几天睡眠都出了问题，现下一副精神疲惫的模样。
许管家一脸担忧，“小苏，这是怎么了？没睡好吗？”
苏娫杏弱弱回：“许叔，你来老宅多长时间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想想，大概……来易家有个二十多年了吧。”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她说得很隐晦。
“不可思议？你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苏娫杏摇摇头，小声直说：“我有一次晚上出门，碰到——一个仆人在和空气对话！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他还说什么不是人之类的。”
她一言难尽，“所以我想，老宅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许管家一怔，脑子里划过许多猜想，疑惑：“不应该啊，宅子的方位风水很好，应该不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不过——”
“不过什么？！”苏娫杏顺嘴问。
“老宅里有一个上锁的房间，从我到这里起就没见它打开过，老爷也从来不吩咐仆人去打扫，难道是那里的问题？”
许管家虽然早年当兵，但自从来易家后，时常操办祭祀祖先的事宜，所以不免也信些玄学的东西。
他提议：“要不趁年前我叫人来看看？”
“别！不用！”苏娫杏态度激动。
事关易知樾，既然他从来没有提过，那她肯定不能把事情闹大。
“额——或许是天黑我没看清，没准儿那仆人对面还有人，哈哈，许叔我们还没买鞭炮呢。”
“哎呦，对！瞧我这记性，去买鞭炮。”许管家很快忘了这件事。
可苏娫杏却悄悄记在了心里。
快到过年的头儿上，老宅逐渐变得热闹非凡，很多少爷小姐一个个都回来齐聚一堂。
苏娫杏原本是应该服侍一侧的，但她现在要和易知樾一起赶完最后的假期作业，所以她在假期有了假期。
当落下最后一笔时，她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全靠自己写完了所有作业！
对……很没必要。。
如果不是易知樾的监督，她一定还可以偶尔摸摸鱼，不至于这么过早完成。
两人从藏书阁出来，准备去吃饭。
这天正是除夕，老宅已经布满过年的喜庆颜色。
路上恰巧遇到刚来的易斯和，苏娫杏恭敬叫了一声：“二少爷好。”
易知樾也同样出声问候：“二叔好。”
易斯和听到易知樾的问候，一脸见了鬼的诧异，愣愣点头：“知樾，去吃饭啊。”
“是，正好到饭点儿了，您休息会儿可以直接去正厅用餐，我叫他们留好饭菜。”
“哦，好。”
“那我们先走了，二叔再见。”
“哦。好。”
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易斯和突然有种鼻酸的感觉，他这个侄子，今天和他说的话比以前十几年说的都多。
餐桌的饭菜已经布好，
易斯美因为大学放假所以早早被勒令回来，已经待了一段时间。易斯年处理完公司的业务几天前便回了老宅，易柏粼则是忙到今早刚来。
除了待产的易柏月，大家都尽数回来。
由于人员齐聚，所以易老爷子也在正席用餐。
苏娫杏和易知樾一踏入便声音渐断，看到老爷子，她不确定她是否今天还可以坐在桌子上和他们一起吃。
前些日子也是因为易斯美完全不在意这些规矩才让她入了座，可眼下她似乎做不了主了。
苏娫杏自觉站到一旁。
易老爷子摩挲着手杖，突然出声：“不是一直都一起吃吗？怎么，看到我，不想和我这个老头子坐在一起？”
苏娫杏反应了两秒，然后连忙摆手，“不是的老爷，我就是……饭前走走，呵呵，习惯了。”
麻溜坐到易知樾旁边。
易知樾看出她有些许不自然，给她倒了杯热茶，安抚：“和平常一样，没事的。”
“没事儿，没事儿。”一会儿开饭，她就没事了！
等了会儿易斯和一家后，几人便来了，冗长的问候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午饭终于开始，众人动筷。
饭桌上安安静静，只有咀嚼的声音。
易斯美对此很不习惯，虽然这一大家子人她早已习惯，可她还是更喜欢边跟苏娫杏聊天边吃，现在这样和以前一样她毫无胃口。
想到什么做什么，她突兀开口：“苏娫杏，听下人说你和知樾假期还去约会了，感觉怎么样？”
苏娫杏猛地咳嗽了一下，拿起热茶顺了顺。
左右视线射来。
她突然想起那天偶然碰到的易柏粼，目光不动声色看了过去，对方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丝毫不关心饭局的话题。
苏娫杏的停顿让易知樾以为她过于紧张，于是开口：“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电影很好看，玩儿得很开心。”临了加一句：“谢谢姑姑关心。”
苏娫杏也笑着说：“对，很开心，谢谢小姐关心。”
易斯美现在对易知樾热络的态度已经见怪不怪，继续问细节：“First kiss，有没有？！”
“！”
一道童声不合时宜响起：“姑姑，什么是法尔斯特科斯？哥哥为什么要有？”
一旁的女人制止：“乖儿子，好好吃饭，大人说话别插嘴。”
易斯美看向自己萌萌哒的侄子，声音疼爱：“可爱小多泽，姑姑说的是英文，你好好学习就知道了，不仅如此，长大之后你就更知道了。”
这下，不仅苏娫杏，桌上的人都反应剧烈。
“斯美，你在说什么，他还是个小孩子……”易斯和有些无语。
“多泽还小，别拿你那套教他。”易斯年略带怒意说完，安顿儿子快吃饭。
“哥哥嫂嫂们，别这么封建嘛，现在已经步入二十一世纪了，要学着开放迎接新事物。而且知樾和苏娫杏感情这么好，作为长辈，我多关心关心没什么问题啊。”她仿佛自由女神一般。
“不是的斯美小姐！你误会了，我和易知樾只是朋友的约会，没什么的。”苏娫杏迅速解释。
见苏娫杏着急了，易知樾从容开口：“是，我们现在还是朋友。”
这一解释简直像变相承认。
饭桌上，
易斯和看着两个年轻人满脸问号，他完全没想到才过去短短几个月，他这个侄子竟然能被小仆人改良成这样。
而易斯年则眼神不在意，毕竟苏娫杏在他心中永远都是仆人，即使和主子关系再好，她都不可能走上她不该到达的高度。
其余人，一心吃饭，并不在意其中的纠纷牵扯。
易斯年一副好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提醒：“知樾，你新奇路边的野花也可以看看，但你毕竟还是易家的长孙，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易斯美听出他话里有话，为苏娫杏打抱不平：“怎么，就你身份高不可攀了。要我说，苏娫杏，你也千万别绑在一个男人身上，我不是以前和你说过嘛，知樾可不是一个好的初恋对象，你应该找个更热烈的，轰轰烈烈体验一把！”
易知樾不满，“姑姑也没有多了解我，这么轻易下定论是不是太草率了。而且，苏娫杏也不一定就要轰轰烈烈，是吧？”
他侧头问。
苏娫杏夹缝中求生，“是是，我体寒。”
没等易知樾再次开口，易柏粼安抚出声：“不管有没有，小一辈的事就应该让他们自己去体验，你们再怎么劝又能劝住谁呢？”
他恐怕是全场唯一一个支持两人的长辈了。
苏娫杏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内心复杂。
易斯美倒是同意易柏粼的说法，不过还是补充：“能劝一个是一个嘛，不然像以前那样眼睁睁看着大哥出国一去不复返？我也是为他们好。”
“斯美，你可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易斯年冷冷嘲讽。
乱糟糟的饭局让易斯和的烦躁劲儿升了起来，“行了，易斯美，停止这场闹剧吧！好不容易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你就不能安生些吗。”
易斯美吐吐舌头，尽是叛逆。
一直没说话的易老爷子动了动，声音浸了些笑意：“闹剧？这是闹剧吗？一大家子之间不就应该说说笑笑嘛。斯和斯年，别老说你们妹妹，斯美在这里有个知心人不容易，她开心就好。”
自从易斯美上次和他闹过一次后，老爷子很关心她的精神问题。现在看她好像恢复了些对男人的兴趣，也是欣慰。
易柏粼见此圆场：“二哥他一路回来肯定也累了，大家边吃饭边聊天也放松放松了，大伯不用担心。”
欢乐中，用餐接近尾声。
这时，
一个仆人急忙跑来，在许管家耳旁说了些什么，他一脸疑惑，然后走到易老爷子身边。
看了看众人，迟疑：“老爷，云家的小小姐在外面，说来有重要的事。”
“云家？”
老爷子瞥了眼易斯美，吩咐下人：“带她来这里吧。”
苏娫杏已经吃好，但碍于谁都没有离席，所以她也干坐着。
听到外面有人缓缓走来，她看了过去。
没想到，一瞧，便是心中一熟。
是——那位云妆小姐。
易柏粼瞬间面色铁青，他没想到云妆会追到这里！
与之相比，云妆却满脸乖巧开心，她甜甜地笑了笑，向众人问好。
表明身份：“大伯好~我是粼哥在国外的女朋友。”
易柏粼否认：“我记得我回国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还有，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云妆摆摆手，“不重要。”
易老爷子也不懂她此行为何，于是发问：“云家的小姑娘，没想到现在长得这么漂亮了。今天来是来找柏粼的？他竟然从来没和我谈过你，我要是知道你们俩的事儿，肯定让他多去陪陪你。”
云妆羞涩低头，“谢谢大伯。”
易柏粼声线沉了沉，“云妆，现在你应该回家过年，而不是来这里。”
云妆走到他身边，习惯性抓住他的手，认真道：“粼哥，我今天来，是来救你的！”
“救我？”
“救他？”
众人不解。
“是啊，易家老宅不是闹鬼吗！我来向你提亲，这样就可以冲喜，驱走污秽了！”
末了可可爱爱安慰：“粼哥，别怕！”
“提亲？！”
“闹鬼？！”
苏娫杏无声自闭，她都不知道自己该震惊哪个了，首先她没想到消息泄露并且传播的这么快，其次她没想到这位小姐这么……勇敢。
即使是她的时代，也很少听说有女生向男生提亲的。
易柏粼捏捏眉心，“云妆，别闹了，婚姻不是儿戏，你现在快回家去。”
“我不，这里不安全，我不放心你待在这里。而且，我提亲是认真的！”
易斯和打断：“不应该先说说闹鬼是怎么一回事吗？！”
易老爷子决定先解决提亲的事儿。
“云丫头，你来提亲你家里知道吗？如果两家联姻的话，其中牵扯可就多了。”
云妆点点头，“我和他们说了，大伯，他们说随我便。”
“柏粼，你看这——”易老爷子看向他。
易柏粼将云妆拉起，走到门边，“我不喜欢你了，也绝对不会和你结婚，你听明白了吗，云妆。”
云妆顿了顿，随即委屈到泪眼婆娑，“粼哥，这是你第二次这样对我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以前从来没这样和我说过话。每次只要我皱一下眉头，你就会心疼的不得了，我想做什么你都会帮我，我去哪儿你陪在哪儿，可你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呜呜——老宅肯定闹鬼，你一定是被附身了，呜呜。”
易柏粼看到她哭一下子没了办法。
语气无奈，“云妆，你别再闹了好吗，我很忙！不能像国外那样成天陪着你了你知道吗！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云妆眼睛红红的，眼角泛着细碎的水光，她执拗摇头，走回正厅，切切地对老爷子说：“大伯，易柏粼一定是被附身了，宅子里闹鬼，你快救救他啊。”
她一向任性，再加上留学期间易柏粼的宠溺，现在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阻，只一昧的认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易老爷子脸色为难，问出第二个疑惑：“丫头，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流言？老宅里什么时候闹鬼了？”
“我为了打探易柏粼什么时候回来，买通了一个仆人，他告诉我的，还说易家有个房间常年上锁，就是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明明该藏着的事儿，她说得毫无愧意。
苏娫杏整个人越发不好。
都听走了，一字不落。
耳朵真灵……
她侧头，隐秘观察易知樾的态度，但对方显然也是一脸茫然，于是她更加怀疑自己。
难道，那天是她出现了幻听？
或者……遇到鬼的是她。。
饭局上，云妆继续撒泼：“大伯，你难道忍心看粼哥被鬼怪附体嘛，我都查过了，冲喜很有用的！我嫁过来了，他立马就能好！”
大家窃窃私语。
“云妆！”易柏粼太阳穴突突疼。
他咬着牙：“老宅没有闹鬼，我也没被附体，易家更不会接受你的提亲，现在立刻回家去！”
“我不！没闹鬼，为什么会有常年上锁的房间！你又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粼哥，你现在冷静一下，我知道你说的所有的话都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你别怕，我一定会让你恢复神智的。”
老爷子叹了口气，“丫头，房间上锁的原因和闹鬼没关系，既然柏粼没有联姻的意向，你就回去吧。”
“大伯大伯，你不能帮他瞒着我，你是不是觉得被附身这件事很不光彩，没关系的！我不会说出去，更不介意，我只喜欢他这个人，只要易柏粼是易柏粼，我就不会放弃。”
易柏粼一时哑然。
老爷子看没办法了，起身做出决定，“唉，跟我来吧。”
迷迷糊糊下，一群人跟了上去。
易老爷子一路带众人到了那个上锁的房间，背对大家，声音有些沧桑：“不是都怀疑这里闹鬼吗，那从今天开始就打开它吧。”
一个仆人拿着钥匙将陈旧的老锁打开，房间一亮。
老爷子看向易知樾，眼神幽长：“这是你爸爸以前住的房间，有多久了？好像从他去上学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住过了……”
易斯和和易斯年顿时回想起来。
大哥当年……确实住在这里。
真是太久了，
久到，都可以被编写传言的程度了。
易知樾神情僵硬，他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
他的心脏似乎坠落，大脑一片空白。
明白真相的众人逐渐散了去，闹鬼的传言也就此散了去，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后，被搀着离开。
只有苏娫杏躲在墙后折回。
她站回他身边，“易知樾，我也一样，你想说什么就和我说吧。”
易知樾移眸看向她，良久道：“我不知道，苏娫杏，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说说你对父母的思念，说说你一直以来的感受。说实话，我其实早就想问你了，只不过担心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担心我因此产生挫败，所以……我们现在算亲近了一些吧。”
她笑容灵动。
易知樾也不自觉放松，挑起唇角，即使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父母……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摆脱继承才决定生的我，所以我理解他们在我出生后双双出国追求梦想。我小时候，只记得爷爷每日板着脸，但他其实很少来看我，我想大概是不想回忆起不好的人吧。一直到了现在，我在这个老宅里，或者在学校，一个人，或者跟着仆人，哦，现在还有了你。”
语末迎来光亮。
苏娫杏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想把所有都弥补给他。
“我们……进去看看吗？”
易知樾眼神诧异，“进里面吗……”
“虽然很长时间不打扫了，但看看应该不碍事。”
“……”
两人走进房间，阳光照射下，空气中的灰尘粒子弥散，散发着古旧的气味。
这间楼宇与任何一处楼宇都没有差别，里面也早已没有了易甯居住的痕迹，可却有足以勾起易知樾记忆和情绪的魔力。
他蓦然开口问：“苏娫杏，你说，他们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我吗。”
他过得怎么样，是否也有自己的意愿，或许不该独自一个人长大，他们会想这些吗？
苏娫杏有些卡壳，“他们，肯定在意吧，不过或许不是很在意。”
“但这都不重要，易知樾，你不该为了他们活着，不管那两个消失的人在你心中对你寄予了多么大的希望，你都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
“你不该为了乱七八糟的事惩罚自己。”
她感性上了头，“我爸妈，他们同样在我还没出生前就对我有了各种规划，只不过他俩之后没有消失。我从小就开始满足他们的各种要求，我爸让我去练跆拳道，我妈送我去学画画，当然，这些都是小事，但里面对应的期待可不小，我后来想，我一定要当个警察吗？还是一定要温柔安静？”
“显然我都不是，而你也是，如果你不喜欢不快乐，就去找你喜欢和让你快乐的东西，没人告诉你这些，除了我们自己，没人真正在意我们。”
“人活着，就要活起来，而不是活着也死去。”
“我不想看你这样空心的表情，易知樾。”
“那我该怎么办……苏娫杏，我该做出什么表情。”
“不是……你可以有任何表情，都一样好看。关键是，你不应该继续痛苦下去了，我们不是正在变得更好吗？难道你又要回去吗？”
易知樾恍神一下。
是啊，更好了。
“但你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有你才会更好，而不是因为我。”
“所以我在，你可以学着变成我。”苏娫杏目光诚恳，“你心里有我的那部分，对吗？只是你把它封锁了起来，现在，我们可以一起打开它，就像这扇门一样，阳光照进来了，一切担忧都会消散。”
“我会吗？”
“你现在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那你也一直在吗？”
在那双熟悉的、黝黑发沉的双眸下，苏娫杏没有逃避，“我会。”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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