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引桢的办公桌很大,不过收拾得很整齐,每一样用品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远远望过去养眼又舒心。
不过上面摆了一个相框,是和尹漱去镰仓时,随意拍的。
那天阳光很好,微风拂面,绿意相伴。
孟引桢稍走在前面一点,要去帮尹漱买喝的,听说是富士山造型的creamsoda,她一直特别好奇。
两人穿的都很休闲,孟引桢是简单的亚麻衬衫配长裤,衬出他身形的挺拔和劲瘦,尹漱则是一条同色系的衬衫连衣裙,编着一个单侧的麻花辫,搭一条黑色腰带,还戴着猫眼形状的墨镜,慵懒而舒展。
她一时兴起,悄悄把相机举高举远,和孟引桢的背影合了照,还把一整面墙的爬藤月季收了进去。
他们有无数合照,但唯独这张让孟引桢深切体味到了尹漱在他身边时,那种毫无保留的娇憨,信任与喜爱。
每次伏案工作,无意间扫过这张照片,看见尹漱的脸庞时,孟引桢总不由得微笑。
此时再去看,他的眼眶却总会莫名发酸,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人们都说只有女人才有第六感,但其实只要是用情至深的人都会有。
这或许是老天不忍看他们痛苦而借此提醒他们,也有可能是老天想和他们开个更大也更残酷的玩笑,而以此作为序幕。
孟引桢有时很想让自己再辛苦一点再累一点,这样他的汐汐是不是就会回来关心他了?
可是,上次那通电话,明明说好了的,她却一直没有回信,孟引桢煎熬了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想,却不敢贸然地去问她,她应该有自己的安排吧,她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孟引桢只能这样去安慰自己,并给她留言:【汐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然而那天真正的情况是,尹漱的手机掉在地上,并没有坏,她捡起来是准备回过去的,但那天一直温和有礼的闻樵,不知为何突然失控,他痛心于尹漱对他发自内心的话无动于衷,于是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质问她:“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能答应我吗?”
“……我没听清,我先回电话,他等着呢……”
尹漱对于这种“情种”发疯的戏码已经很淡定了,所以语气平和而理智。
但闻樵却瞬间崩溃,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完美的逼迫,但却比不上回孟引桢的电话。
他身高腿长,伸手夺过了尹漱的电话,尹漱怒目而视,“不要无理取闹……”
说完,竟是转身就要走,一个电话算什么?她还能被他威胁到?
“尹漱……算我求你……好不好?”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洒在了尹漱的背上,闻樵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彻底蔫了下来,变得虚弱而沙哑。
尹漱迟疑地转身,惊觉闻樵口鼻处全是鲜血,他如一张飘飞的白纸一般直直地往尹漱身上倒去,尹漱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他,他的身子很沉,但尹漱的心更似有千斤重。
为什么每次闻樵都要用这种以命相要挟的手段来破坏她和孟引桢的关系?
这次,她不会再心软,善良也是有底线的。
闻樵靠在尹漱怀里不过几秒,就立马有乌泱乌泱的人跑出来,少爷出事,揪的是所有人的心。
救护车也很快到位,尹漱松了口气,自己终于不用被道德绑架了。
她低头要脱下染血的外套,却直接被两人各架住一边,也请上了救护车,他们说着尹漱听不懂的意大利语,语气客气,但表情真的很吓人,手劲也很大。
尹漱动弹不得,甚至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没收。
那一刻,她是真的想杀人,也觉得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的闻樵不值得一丝同情。
然而,再心高气傲的人也会屈服,因为这是他们的主场,他们有枪。
尹漱一下子收敛神色,乖乖配合着。
到了医院,闻樵在哪她就在哪,行踪被保镖看得死死的,仿佛她是一个续命的千年人参,一步也不能离开将死之人。
从傍晚折腾到凌晨,闻樵终于被推出手术室,他安静地躺在VIp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器的滴答声与他作伴。
尹漱在病房里如坐针毡,她一直低着头,身上穿着的裙子都快被她攥出洞来。
她一直在做违背自己意志的事,那感觉就像被人摁着头去喝水,呛得不行,每一秒都是在向溺水而亡的结局逼近。
她清楚闻樵的品性,但却不知他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一面。
是啊,爱这个字虽然只有一种写法,但千人千面,对爱的诠释都不同,孟引桢和闻樵所给的,显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
孰高孰低?
尹漱觉得这都成不了一个问题,她从来只会坚定地选择孟引桢。
虽然他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更多时候其实是尹漱过不了自己那关而去苛责他。
她很想给他打个电话,说上几句话,然而被全方位限制着,无计可施。
*
清晨,尹漱被惊醒,梦里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凄戾的枪声,紧随而来的就是一股强烈的失重感。
她抬眼去看病床上的人,和昨天一样,还没醒,她又缓慢地起身往门口走,还没摸到门把,就被保镖从内打开门,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重又“请”了进去。
尹漱无所谓地瞪了他们一眼,并骂了句脏话。
那些人自然是听不懂的,还以为她饿了,很快就推了个餐车进来,各式餐食摆了满满两层,生怕她吃不饱。
尹漱觉得自己像是进行了一次“240”的轻断食,别人是吃24个小时,她是饿24个小时,真是太“感谢”他们了。
简单吃过后,尹漱继续闭目养神,眼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中午的时候,闻樵的外公来了,身后跟着一位男士,他中文很流利,充当着中间人的角色,帮尹漱和闻樵的外公交流。
聊完之后,尹漱觉得心脏很不舒服,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呼吸不畅,脸颊浮现不正常的红色,手心也全是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气血冲脑,她也完全丢了风度,把塞给自己的一大摞文件砸向了那两个一脸淡定的男人。
“……无耻!”
“尹小姐,这其实没什么,不过是完成闻先生最后一个愿望……”
“你也能继承他的全部遗产……只要你签字……”
“不过?继承他的遗产?呵……你看我稀罕吗?”
“你不同意,不签字,就一直在这里呆着吧……哪里都别想去……”
闻樵外公发话了,他从进门开始,看向尹漱的眼神就充满了埋怨与戏谑,仿佛尹漱是害死他外孙的人。
他从来都不喜欢中国人,一个拐走了他宝贝至极的独生女,却不知珍惜,害她遽然逝去;一个完全无视他的外孙,外孙却甘愿一低再低,甚至拿命去赌。
何必呢?他不懂,这些爱恨情仇有这么重要吗?
他一辈子没低过头,没弯过腰,却养出了两个执迷不悟的孩子,难道是一种变相的惩罚?
尹漱没想到再次来意大利面临的是比上次更严重更危险的局面,她从不知道闻樵的背景这么地复杂深厚,原来他们手染无数鲜血也不甚在意,甚至还想强迫她也变成这样的人,只因这是闻樵想要的。
这个局根本无法可破。
至此尹漱才真正紧张起来,闻樵和她嬉皮笑脸惯了,让她懒得去探究他这个人,才会无知无觉地陷入今日的困境。
该怎么办?
尹漱微微低头,隐藏起自己的表情,心里一个铤而走险的主意开始萌芽。
在闻樵醒来之前,她的生命其实是不受到威胁的,不然不好向闻樵交代,那么她得取得主动权,逼退这些人,接着说服闻樵放弃这个“死在她手上就死而无憾”的荒唐想法。
说干就干,尹漱立马往门口冲去,保镖听到动静,先一步冲进来,拦住了尹漱。
有尹漱之前一夜唯唯诺诺,乖乖配合的形象在,保镖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只认为她是个弱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哪知下一秒尹漱就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拿偷偷藏着的餐刀,使出全部力气,插进了保镖的小臂,并命令道:“你们走不走?”
“不要想着吓唬我,闻樵的愿望我只听闻樵亲口说的,你们还没这个资格……”
“你们以为我真的没办法逃出去吗?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死在这里……我有心理准备的……但你们觉得,如果我死了,闻樵对此有没有心理准备呢……”
尹漱话已经讲的很明白了,傻子也知道该干什么了。
那两人拂袖而去,只留一地的纸张。
尹漱一脸平静地蹲在地上捡着,脑子一片空白,只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
闻樵在黄昏醒来。
似乎,从此以后他那如丝缕般飘摇的生命只能苟延残喘地存活于奄奄一息的黄昏时刻,希望渺茫,满是压抑。
尹漱也是刚刚才知道闻樵一直被癌痛困扰着,起初只是甲状腺上的小问题,哪知有了肿瘤,还是恶性的,至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他家财万贯,什么药都能买到,什么医生都能请到,但和死神抢速度还是太力不从心了。
他时日不多了。
尹漱一开始还不相信,他出那么严重的车祸,脑袋都挨过好几刀的人,都能恢复得好好的跑到她和孟引桢面前上蹿下跳,怎么就……
这种感受很苦涩,一次次地直面生死,反倒让尹漱无法坦然地面对,无法说一句:生死有命……
不应该啊……
闻樵对尹漱的存在感到惊讶,他以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吊着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尹漱站在床边,静静听着。
“……我手里没有什么所谓东西,我再怎么不择手段,都不会损害你的名声……我承认我贪恋你的美貌,但我更欣赏你的才华,更在乎你这个人,就不会让一颗明星因为这些龌蹉的事而陨落……”
“尹漱,你愿意相信我吗?”
闻樵嘴唇蠕动着,接着就要坐起身,尹漱看不过去,还是扶了他一下。
“……我该怎么相信?你能让孟引桢那样的人束手无策,怎么可能没有筹码?”
闻樵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自己都这样了,可尹漱还是不改本色,冷血到了极致。
“那你杀了我吧……这样我就会一直安分下去了……这样你就能相信我了……”
“闻樵,不要把杀和死这样的极端字眼挂在嘴上,不管怎么说,你怎么让我变成杀人犯?”
他难道真的不懂其中深意吗?他的感情真的深奥又吊诡。
“不然,我怎么能一辈子在你心中占据一个位置?”
这么幼稚,孩子气的话只有闻樵说得出。
尹漱实话实说,“不,你完全高估了我,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就算内疚也不会内疚一辈子,我最多记得你三个月,就会忘得干干净净,我要忙的事很多,我的欲望野心也很膨胀,实在没有你的地方,你死了,对我来说……”
是个好事。
到此,尹漱打住了,她不想说的太绝情了,毕竟闻樵是个病人,一个命悬一线的病人。
闻樵听完,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泪滑过,原来以死相逼也无法动摇她。
……
“黄昏,不是白昼亦不是夜晚,是我努力却看不清你的脸。我已记不得你的名字,却还记得喜欢你。”
“我死后,在天堂,就会是这样……这样想着你……”
闻樵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有这样一段话,他讲了出来。
尹漱原本是背对着闻樵,站在窗边的,良久的沉默后,听到这么一段话,心里一惊,猛地转身,忙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医生!”
“……尹漱,我对你死心了,因为……我就要死了……”
闻樵那双蓝眼睛含泪望着尹漱,脸皱巴巴的。
生命就在这一分一秒间流逝着,谁都没办法。
“不,你一定是骗人的,你昨天不还好好的吗?你又不是演员,怎么可能装得那么好……”
那张过分憔悴和忧伤的脸刺激到了尹漱,她以为他总还有一段时日的,所以她不算太慌张,可怎么会这样?
……
她似乎还是亲手“杀”了他。
一切的一切,也在这一刻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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