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院子里写字的李厥浑然不知，某个糟老头子已经把他给盯上了，不仅打算给他布置更难的功课，还打算给他找一群老师教他。
他现在已经进入了一种很难言明的状态，往昔写起来非常繁琐的繁体字，此时此刻竟然写的无比顺手，甚至有种一气呵成的感觉。
至于什么字体、间架、横平竖直之类的统统被他忘光，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写的更快、更快、更更快！
徐惠见到天色渐暗，赶忙点起油灯放在一旁。一盏不够就点两盏、三盏，直至将整个院子点满，将小院照耀的如同白昼才算完。
李世民也没睡，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大孙，只是站了一会儿李世民就忍不住了，当即颠颠的跑出来，不是帮着大孙挑挑灯芯，就是帮着大孙按着纸，或者替大孙磨墨。
这可把一旁的张阿难给看傻了，这么多年啥时候见陛下这么伺候过别人？时
由此可见，陛下对这个嫡长孙是真的很上心！
只是打的也是真狠呀，陛下生养十几个皇子，也没见他打过谁。
哪怕是造反被赐死的齐王李佑，在喝毒酒之前，陛下还亲自温言抚慰，让他不要害怕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之深，责之切？
张阿难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这么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不过陛下对嫡长孙的宠爱确实非同寻常，哪怕在教导太子之时，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李厥在不知不觉间，一直写到后半夜，总算将整本书给抄完了。
在抄完的这一刻，他只感觉身心从未有过的舒畅，尤其是当夜晚的微风吹过，吹干他身上那一层细密的汗珠之时，那种舒适和凉爽，让他忍不住哼哼出来。
“好爽呀，哈哈哈！”
“你个糟老头子想不到吧，我竟然真的写完了，啦啦啦！”
李厥肆意的宣泄一番，突然发现周围一片寂静。当他转身看过去，那个糟老头子正满脸坏笑的盯着自己。
“臭大孙，你刚刚喊我啥？”
“亲爱的李翁呀！”
“哼哼！”
“下不为例哟，若是再敢偷偷骂我，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李厥听到这话，心虚的吐了吐舌头，然后恭敬的将厚厚的一摞功课递过去。
“请李翁检查！”
李世民接过功课仔细的翻了翻，只见一开始的字体还很拘谨，横平竖直，一板一眼，可写着写着连笔就多了起来，写到最后更是跟草书似的，笔势相连，连绵不绝。
虽说乍一看有点凌乱，可仔细欣赏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这正是书法之奥妙！
只是这孩子的底子太差，哪怕有天纵之才，也还需要刻苦练习才行。
“不错！”
“很有长进！”
“天色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
“嗯嗯！”
李厥刚答应一声，突然想到今天多了好几个人，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李翁，小姑姑睡哪，总不能跟咱们挤在一个屋吧？”
李厥话音刚落，就听到徐惠小声的笑道。
“不劳小公子挂念，隔壁婶婶已经将房子让出来给我们暂住，他们暂时去别家挤挤！”
李世民听到这话，忍不住抱怨道。
“你赶紧把咸阳城的府邸盖出来，别搞得我们来都没地方住！”
李厥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他是打定主意不会盖府邸了。
一来是不想浪费那个钱，二来……这糟老头子还想常住？
他要是在这儿长住，自己早晚被他打死！
“没钱！”
“我给你！”
“算了，还是改天我命人给你盖吧。要是把钱直接给你，你肯定又去做别的了！”
“你盖完我也不住！”
“你不住我住！”
两人又斗了一会儿嘴，这才回到屋里睡觉。
一躺在床上，李厥顿时觉察到不对劲了，那就是浑身上下哪哪都疼，还不是那种很疼，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酸痛。
李世民见到大孙不对劲，当即轻声问道。
“是不是累到了？”
李厥闻言点点头道。
“嗯……”
“应该是累过头了，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难受，胳膊腿更是怎么放都不舒服……”
李世民闻言叹了口气道。
“确实是累到了……”
“我早些年带兵打仗的时候也是，在战场上杀几个时辰都不觉累，可一下了战场身子就跟被掏空了似的，有时候甚至会抽筋打摆子。”
“您老还打过仗？”
“当然！”
“可以说，大唐立国以来大大小小的仗，我几乎都参与过！”
“打仗好玩吗？”
李世民闻言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怅然之色。
“年轻的时候觉得打仗好玩，甚至有些闻战则喜，恨不得天天上战场上杀敌建功。”
“可随着年纪增大，就不觉得打仗好玩了。”
“打仗无非是杀人，而且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杀人，很残酷，很无情，也很血腥……”
“比如说当你面对老弱妇孺的时候，你是杀还是不杀？”
“如果不杀，那她们转过头就会拿出弩箭射你，或者偷偷在井水里下毒毒死你，以及用各种方式害死你。”
“可你若是杀了，良心上又过不去，总觉得自己在滥杀无辜……”
“这……”
李厥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心狠手辣的老李头，竟然还有如此复杂难言的一面。
“李翁，现在大唐四海升平，应该是用不到你去打仗了！”
“呵呵，但愿吧……”
“来阿翁给你揉揉，你说哪儿不舒服，阿翁就给你揉哪儿……”
李厥听到这话也不客气，当即哼哼唧唧说道。
“我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
李世民闻言直接起身，将李厥按在床上，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从李厥的脖颈处开始按摩，一直按摩到小腿关节处。
只是他的手太有劲了，按得李厥连连喊疼。
“忍着点，这是赶血之法！”
“你站在院子里吹了半宿的寒风，又写了半宿的字，不论是胳膊还是腿都僵硬了，得把你的经脉揉开，然后你才能舒坦！”
“可你揉的是真疼呀……”
“傻孩子，不疼不解乏！”
李厥趴在床上，听着老李头越来越粗的喘气声，以及时不时感受到老李头滴落到自己身上的汗珠，就不再嚷嚷着喊疼了。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见老李头给自己按摩如此辛苦，甚至连汗都累出来了，心里对他仅有的那点小怨念也烟消云散了。
“李翁，看在你这么辛苦替我按摩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今天揍我的事情啦！”
李世民听到这话，照着大孙的屁股就是“啪”的一巴掌，打的臭大孙“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李翁，你这是干嘛！”
“哼哼！”
“我打你是因为你不听话，谁稀罕被你原谅了？”
“你就是恨我，怨我，该揍还得揍，一顿都少不了！”
李厥听到这话，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这老头还真把我当他孙子啦，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自己的爷爷可是大唐皇帝李世民！
不过这种话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毕竟，他想认李世民这个爷爷，人家可不想认他这个孙子……
李厥想到这里，心里就是一阵沮丧，任凭老李头如何揉搓，都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李世民还以为这孩子睡着了呢，可当他躺下之时，赫然发现臭大孙非但没睡，反而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咋了，可是阿翁刚刚弄疼你了？”
“不是，我只是想起我亲爷爷了……”
“你亲爷爷？”
李世民听到这话心里一动，然后试探的问道。
“你很想他吗？”
“不想！”
“为啥不想，可是因为他对你不好？”
李厥听到这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一把抱住老李头的胳膊哭诉道。
“我阿耶、阿娘就是被他害死的，我之所以成为逃犯，空有一身本事不敢用，也是被他给害的！”
“李翁，我恨他，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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