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适可而止吧。”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离渊的动作，他抬眼看去，就见一道银光闪过，古战场上无端多了一个人。
他来得无声无息，甚至都没引起细微的动静。
来者身着一袭墨色衣裳，头戴墨鎏金冠，以墨玉簪束发，腰间垂着一枚红玉，细看能看见一个很小的韵字，藏在云纹之中。
阴书缓步而来，姿态随意慵懒。
古战场上风凛冽，分外悲凉，空气中隐隐残留着血腥的气味。
然而那似乎都与他无关，他身处于局外，弥漫的尘沙也遮不住他的眼。
楼炎冥把陌千叶揽在怀里，勉强搀着他站起。
阴书停留在陌千叶身边，偏头的时候，眉眼带笑。
“可真狼狈啊。”他说。
陌千叶眼也不抬，就那样靠在影信然身上。
“你当初可比我狼狈多了。”
阴书笑意微凝，“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我素来如此。”
阴书：“……”
寒暄不下去了。
离渊的视线在三人之间走了一个来回，最终停在阴书的身上。
“你谁？”
他印象之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可这人看起来修为并不低于陌千叶，或许还更高？
“幽冥地府之主，阴书。”
鬼王很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而后似笑非笑的看了离渊一眼。
“你派去攻打鬼界的魔军都被我灭干净了，真是……”阴书停顿了一下，“不堪一击。”
离渊眸色渐深，看着阴书的眼神已然带了杀意。
阴书却怕他不够怒一样。
“连给本座松松筋骨都显得不够用，真是令人遗憾。”他眉眼间俱是笑意，还带着那么一抹温柔在，“我就只好扔给我家舒韵玩玩儿了，让他练练手。”
离渊正要说话，阴书又开口了，其中不乏嘲弄。
“就这么点本事，也好意思宣扬要一统六界？恕我直言，太不够看了。”
离渊已经在咬牙切齿了，随时准备出手攻击。
他看出来了，这人就是要故意激怒他，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如他所愿。
离渊挥手弄了张骷髅王座，往上面一坐，手支着头倚靠在上面，闲适得很。
原来阴书是这样的鬼王，楼炎冥好险没当场翻个白眼。
“离渊，撤军吧。”
离渊睨了他一眼，“你以什么理由说服本座撤军？”
“相煎何太急呢。”阴书语气轻缓，“混沌初神活到现在的就这么三个。”
离渊一顿，看向阴书的眼神有点变了。
混沌初神就这么三个。
“这是什么意思？”
楼炎冥忍不住看陌千叶，“卿卿？”
“嗯。”陌千叶应了一声，依旧闭着眼调息。
“混沌初神……”
阴书已经在解释了。
“混沌时期就孕育得有生灵了，洪荒伊始，就这么三个神，一个你，一个陌千叶，还有一个我。”
“你和陌千叶素来不对付，每每遇到，总是要打一架的，非要斗个两败俱伤才算完。”
离渊仔细的打量阴书，却没在他身上看出一点熟悉的模样来。
但阴书的话也没错，洪荒伊始就剩了三个神，他与陌千叶比较熟，另一个他就不大清楚了。
他堕了魔，而陌千叶依旧为神，他们关系也还是那样，遇到了总要打一架的，后来只是从两个人上升到了神魔两界。
阴书抬眼，“你是真不嫌腻歪啊，二十万年前掀弄风云，如今重来还是如此，你是没别的乐趣了吗？”
“你管得着吗？”
离渊呛回去了，又觉得不对，他已经在被阴书带着走了。
“你真应该找点别的乐子。”阴书像是突然有了讲故事的兴趣，“你不知道，我本生而为魔。”
“但你现在是鬼。”还是一只修为凌驾于他的鬼。
离渊不想说，但不得不承认，对上阴书，他的确没有胜算。
“对啊，我现在是一只鬼。”阴书杵着下巴，“在此之前，我是神，掌时空。”
“时空之神不是在二十万年前神魔大战中陨落了吗？”楼炎冥先看了看阴书，又回到陌千叶身上。
“说是陨落，其实也没什么不恰当的。”陌千叶睁眼，目光落在阴书身上，“时空之神陨落，神魂重聚，做了鬼。”
所以说阴书也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了。
生而为魔，后来成神，现在为鬼。
“我是太无聊了。”阴书微叹，“所以只能不断尝试不同的活法。”
陌千叶：“……”
无言以对。
离渊嘴角微抽，“敢问阁下现在还无聊吗？要不再换个活法呢？”
阴书这就来劲儿了，“不，我现在一点也不无聊，做鬼王做得十分有乐趣。你看，我就没妄想着要一统六界。”
“如何才能活得不无聊？”离渊是真的好奇。
他唯一的乐趣就是找陌千叶干架。
“找一个伴呗，能一直陪着你的那种。”阴书自得道，“自从有了我家舒韵，我就觉得这世界无比的美好，做鬼也做得很自在。”
他手指陌千叶，“二十万年前这家伙也只知道要和你干架，你看如今他还想不想和你打了？”
离渊当真看了陌千叶一眼，就看见陌千叶乖顺的靠在楼炎冥怀里这一幕，无比的扎眼。
他确实感受到了陌千叶的消极。
若不是他带着魔军攻打上天庭，又肩负着那份责任，陌千叶才不会管他有没有出魔渊。
“本座可以撤军。”
离渊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抬眼时，他心情明显变好。
“神魔两界以后可以相安无事，不过，需得以联姻维系。”离渊视线掠过陌千叶，“你以为呢？”
“好说。”楼炎冥替陌千叶开口了，“给你牵根姻缘线的事儿罢了，赶明儿我就给我家小狐狸要根红线给你。”
神魔相安无事，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存在即有理。
神无法彻底消除魔，魔也无法彻底消除神，与其打来打去，不如各自相安。
“我要陌千叶，你也给吗？”离渊挑了挑眉。
“你休想！”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就算要跟上天庭联姻，那也要你情我愿才行，强扭来的瓜不甜的。”
“本座管他甜不甜，扭下来了本座就很开心。”
阴书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看，你还是这么无聊。”
离渊：“……”
绕不过无聊二字了。
没曾想有朝一日他堂堂魔君会败在这两个字上。
阴书不无聊，因为他有那什么舒韵了。
陌千叶也不无聊，因为他有这只火凤了。
离渊不服！
“不就是你情我愿嘛，本座迟早要找到那么一个人。”他转身就走，不想受这劳什子气。
余光瞥见躺在某处的小蛇，离渊眸中一动，悄悄瞅了一眼阴书和陌千叶。
确定二人目光都不在他这里，离渊化身为龙，摆尾腾空。
“把人留下。”
听闻陌千叶的声音，离渊只当没听见。
“我说，把人留下。”
离渊恼了，“你抓了本座那么多手下，本座就掳走这么一个，你拿本座那些人来还。”
说着，云层尽散，不见了那黑龙的影。
陌千叶扶额，身形开始消散。
“卿卿？”
楼炎冥有些慌。
他手上一轻，就不见了陌千叶的身影。
陌千叶身形全消，化作微尘，闪烁着荧蓝的光。
楼炎冥以为他这命劫还是没渡过，险些站不稳，连声音都在颤抖了。
“陌千叶！”
“我没事。”
空气中传来陌千叶的声音，清泠泠的，是他熟悉的样子。
“来凝雨峰找我吧，我在那里等你。”
“你……”
“莫慌莫慌，凝雨峰是雪莲的起源地，上面终年落雪。陌千叶在那里才是最好的，蕴养一阵子，他这命劫就算是过去了。”
楼炎冥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向阴书的一揖。
“鬼王自便，我就先告辞了。”
他要去找他的小莲花。
“去吧去吧，我也要去找我家舒韵了。”
古战场空寂无人，若干年之后，许会湮灭于长河之中，又或许会有新的生灵，形成新的世界。
但都跟他们没关系了。
往后生活常宁，他们总会过好自己的日子，在漫无边际的岁月里相互陪伴。
有那么一个人陪着，做什么都好。
若是哪日真活腻了，便一起归赴于混沌，与星河长眠。
一起化作经久不衰的红刺玫，或者是灼灼夺目的曼珠沙华，亦或是迎凝雨绽放的雪莲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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