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意心中微叹。
郑玉娥这副当家主母的架子表面上看起来拿捏得十足,可仔细一看真让人觉得矫揉造作。
看起来虽在教育她,可一言一行间全在指责她的过错。
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却口口声声一口一个庶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嫡女出身。
还没等许知意开口,王柠柠因着方才失了礼仪之事,心中本就不悦。
眼下见许知意被斥责,看向她的目光尽是得意洋洋,忍不住开口。
“我看她是疯了不成,居然敢顶撞滕老夫人。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规矩,如此上不得台面。”
王柠柠看着表面温柔,心思却如此叵测,一字一句都在往火上浇油。
果然,郑玉娥听见此话,面上难掩不悦之色,匆匆咽下嘴里的食物,用帕子随意抹了抹嘴巴回。
“柠柠说得对,像这种没有教养的庶女,还是莫要胡乱攀扯关系,以免失了我的身份。”
话落,还故作姿态地坐直了身子,俨然一副高门贵妇模样。
听见此话,许知意忽然想起苏珩不情不愿的称呼。
何不借此机会,替苏珩斩断这个可有可无的关系。
这一大窝豺狼虎豹,比许府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思忖了一会,冷冷道:“你当然不是我的外祖母。我之所以这样叫,不过是夫唱妇随,全按礼仪行事。既然滕老夫人不喜欢这称呼,那我实在没必要违背良心喊。”
一席话,明目张胆地把郑玉娥不喜她的姿态摆在了明面上。
她是依礼喊了,可郑玉娥没受就算了,还趁机多加斥责,可见郑玉娥的行为有多斤斤计较。
说她目无尊长,没有规矩,可她却实实在在按规矩行事了。
既按规矩行事,又被斥责,明眼人一看便知问题出现在何处。
简单的几句话便将过错全数推回到郑玉娥身上。
郑玉娥被说得一时咋舌。
没想到这个小贱蹄子居然敢当众顶撞她,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绞了几下手中的帕子,一字一句威胁道:“没想到你这个庶女还挺牙尖嘴利的,寻常女子哪有这个胆子顶撞我。”
许知意面色一沉,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此话不就是在警醒她,得罪了郑玉娥不会有好下场。
可若是今日忍了这一口气,退了这一步,想必来日的下场并不会比今日好。
她不能忍,也不能退。
正欲回话之际,横空插进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轻飘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只见苏珩凑近许知意,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嫡女又如何?庶女又如何?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许知意愣了一会,紧握的双拳慢慢放开。
不得不承认,苏珩的眉眼生得漂亮,却英气逼人。
此刻面上虽是清冷的神情,可却让她心生一种即使天塌下来了都有对方顶着的安然感。
此话就差把许知意是名正言顺的侯爷夫人的身份摆在明面上。
众人当然听懂了这个未尽之意。
郑玉娥面色一变。
目光狠狠地锁着许知意,却见她大庭广众之下与苏珩打情骂俏,一手攀扶着他的臂弯,姿态无比熟稔,完全无视了他们一众人等。
果真一副骚浪贱蹄子模样,怪不得迷得苏珩神魂颠倒的。
这女子断不是个好掌控的,绝不能继续放任在苏珩身边。
只是二人在说些什么,郑玉娥听不清。
可不过片刻,便听到许知意冷冷的声音传遍偌大又安静的厅堂。
“滕老夫人既然不喜欢这称呼,夫君也不必喊了,免得惹她老人家生气。到时候又得责怪我们这些后辈不懂事。”
“再者此事若传出去,有损家风,恐怕苏将军和滕将军在天之灵都不能安息。”
此番话一来指出了郑玉娥斤斤计较,心胸狭窄。二来道出了苏达和滕菁华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该是什么规矩就得按什么规矩行事。
又顺势将此事引到苏珩身上,旁人一听,自然会认为郑玉娥不仅不喜许知意,更是不喜苏珩。
何人不知苏达和滕菁华有多光明磊落,坦荡真诚,岂能跟这样的戚戚小人挂在一起受旁人的口诛笔伐!
寥寥数句,直接把郑玉娥的退路全部堵死了。
此话落地,众人心中不免思量一番。
滕元柏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蓝衣女子,仿佛野兽看到了猎物一般,浑浊的眼球慢慢渗出一丝杀意。
他的摇钱树好不容易才与他冰释前嫌,岂容她在这里挑拨离间!
这个女子绝对不能留在苏珩身边!
王文卓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竟然敢当众反驳长辈的话语,简直是无法无天。
又见此人是王柠柠的挡路石,心中更是愤恨。
郑玉娥大惊失色,怔怔地对向许知意的目光。一双剪水秋瞳此刻竟然格外凌厉,让她不禁一颤。
只得怒拍桌子壮势,声音带着几分尖利。
“你说的什么糊涂话!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区区一个小小的后辈,竟敢妄议长辈行事,果真没教养!”
滕清微正在吃着枣花酥,被郑玉娥这么一吓,差点噎住。
只好匆匆咽下去,又急急忙忙地吞了一大杯茶,手忙脚乱地边擦嘴边说话:“祖母息怒,不要同此等没有教养的庶女多加计较,有辱斯文。”
王柠柠因着方才苏珩的一句话,心里本就不是滋味。
又见许知意把郑玉娥得罪彻底,果真天助她也。
这下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愉悦,瞥了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郑玉娥,连忙站起身走到身旁,轻轻抚着她的背,温柔地劝道。
“清微说得对。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又何劳滕老夫人放在心上。还是得仔细着身子,被气坏了就不值当了。”
郑玉娥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待冷静下来,抓起王柠柠的手,轻轻地拍了几下,才缓缓道。
“柠柠真是个好孩子。不像有些人,心思歹毒,对长辈出言不逊,简直大逆不道!依我看,珩儿就该娶你这种温柔又识大体的女子为妻,才不会辱了滕家的门楣。”
“谢滕老夫人抬举,我不过是普通女子。”
说话的正是王柠柠,她冲许知意挑衅一笑,继续道:“能入滕老夫人的眼,自是柠柠福泽深厚才有的福报。”
许知意迎上她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心中冷笑。
她不是没见识过想接近苏珩的女子。只是如王柠柠这般心机深沉的,还是头一个。
百般花言巧语来讨好郑玉娥,真是一朵我见犹怜又贤惠温柔的解语白莲花。
只是这棋当真下对了吗?
再者二人话里话外不就是讽刺她连普通女子都不如。既连普通女子都不如,又何德何能身居侯爷夫人的位置,这位置理应让王柠柠来坐。
呵,她们还真当她是许府柔弱可欺的小白花?
不过片刻,除了苏珩,他们全都眼睁睁地看着许知意嗤笑了一声后,下巴微昂道。
“夫君听听这说的什么话,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你攀扯关系,还真是不嫌丢脸。”
苏珩侧脸,看向近在咫尺之人,挑唇一笑:“就当看场好戏。夫人看得开心,我自然也看得开心。可若是夫人不喜欢,那我就要大义灭亲了。”
一声夫君,一声夫人,一句大义灭亲,彻底敲醒了这一窝子豺狼的白日美梦。
只要有这个女人在一天,他们的盘算就会满盘皆输。
只是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又听见许知意的声音传来。
“方才滕老夫人口口声声说我没教养,如今你这般行径就有教养了?”
“一口一个庶女,一字一句拆散旁人的姻缘,甚至还当众挑事生非。安的什么心,行的什么事,端的什么架子,心知肚明。”
刚说完,又看向滕元柏:“滕校尉在军营雄风无人不知,可在府里却教不会滕老夫人最基本的教养,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顿了顿,又扫了一眼故作镇定的王文卓。
“王大人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这种事连我这么一个庶女也做不出来,没曾想王大人的嫡女倒是能信手捏来。怕就怕来日有辱门楣之人会是高高在上的令千金。”
一番话,说得在场几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许知意还真敢把话当面挑破。
说她不懂规矩,没教养,可语气却温和得很。说她语气温和,可字字句句都让人无言以对。
偌大的厅堂,一时只剩偶尔响起的雷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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