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来的？！”林幼卿吃了一大惊，不敢置信。
她是何时签的卖身契？
还是说她在昏睡中被人强行签下的？
下意识地她把十只手指摊在眼前，果然右手的食指指腹上还残留着浅淡的红色印迹……
一股悲愤之情，刹那间就从林幼卿心底窜出来直往脑门儿上冲。
却又被她生生忍了下来，引而不发。
秋蝉帮着林幼卿梳了个跟自己一样的双丫髻，又给她要了水净面，收拾妥当后，又嘱咐些府里的规矩才领着她出了门。
外面天光大亮，朝阳挂在树梢，院子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
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穿过一个又一个院落，林幼卿终于被带到了那位大小姐的院子。
在帘子外等了约摸两盏茶的工夫，她才被另一个丫头领着进了屋。
“抬起头来。”片刻后，一道清冷而傲慢的声音在静寂的屋里响起。
随着林幼卿缓缓地抬起头颅，一位珠围翠绕、衣饰华丽的少女就逐渐地呈现在她眼中，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端的气势倒像是一位掌家的夫人。
林幼卿心知，这想必就是秋蝉口中的大小姐了。
这位大小姐坐在妆台前的绣墩上，以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才不疾不徐地道：“你就是娘亲给我寻来的丫头？长得倒尚可，就不知当用不当用。你多大了？”
“十四了。”片刻后，林幼卿才答道。
闻言，那小姐秀眉一蹙，扭头对身旁的奶嬷嬷嫌弃地道：“一股小家子气，先领下去教些规矩，再教过来侍候吧。”
“大小姐说的是。肯定是要先教了咱们府上的规矩，才能让她在大小姐跟前伺候的。如今不过是先领着人来给大小姐过过眼，夫人说这丫头要是入不得小姐的眼，就卖了再寻好的来。”那位嬷嬷立马赔笑对着主子解释了一番。
最后那一句话里毫不掩饰的恐吓之意，自然是冲林幼卿来的。
她暗自咬唇，一股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气愤与憋屈之情在胸中激荡着，久久不能平复。
“嬷嬷去回了娘亲，就她吧。也没时间折腾了，这丫头也算来的及时，不然可能就真要到了京里再寻了。”这位大小姐拍板把人留下，同时对于她的到来感到几分庆幸。
林幼卿心道，看来这是对自己还算比较满意，是不是该庆幸她暂时没有被转卖的风险呢？
接着又听那小姐交待道：“明日一早就上京，上了船你再慢慢教她，现在就让她立在外头，好好瞧瞧院中的丫头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若不是个笨的，看了自然就会了，嬷嬷也能省些力气，她也少受些罪不是？”
说罢，她随意的挥了挥手，就有人上前要领林幼卿去院里罚站。
对于大小姐的体恤之情，那位嬷嬷感激涕零，几乎要落下泪来：“大小姐心善，总是这般为人着想。老奴吃斋念佛只盼着这回选秀，大小姐能心想事成嫁进四皇子府，就算老天没有亏待……”
林幼卿磨磨蹭蹭还是出了屋子，就没能听到后续的内容。
果不其然，走这一趟还是大有收获的。
她大致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她是府上买来给这位小姐的丫头，而这位小姐上京选秀，为的是嫁给心仪的四皇子为妾。
既然那位四皇子已经开府建衙，定是有正妃的。
这个时代讲究“成家立业”，皇家男子成婚都早，束发过后就可以选妃了，而女子则时兴晚嫁，越是得宠的女子出阁的越晚。
据闻先帝最为宠爱的霓裳公主，就是二十岁才出将的。
这位小姐要嫁那位四皇子，就只能做侧妃或侍妾。
而在出嫁之前家里为她搜罗美貌的丫头，用意就不言自明了。
敢攀附皇家，这家估计也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
那么她究竟是着了人牙子的道?
还是着了这府上之人的道，才被弄来这里为奴为婢？
嗳！她这栽的……真够稀里糊涂的。
她此时又身处何地，距河东县多远？
若她睡了一整日的话，按马车的行程来计至少已跑出五六十里之外了吧。
出了这样的篓子，黄管家那里还不知道怎么火上房呢，河东县那头恐怕也是一团乱，但他们率先想到的恐怕不会是她这个女儿的安危，而是这下没法给侯府那边交代了。
还好老宅那边应该不晓得这事，暂时不必为她忧心忡忡……
她刚做了桩善事，没期许能得什么善报，却也不料会连番遭受磨难。
无怪乎俗语有云：“好人不长命，祸害贻千年。”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悔当初。
不是有句话说，要相信任何事情到了最后都是好的，如果不好，就说明还没到最后。
林幼卿立在院子中央，顶着秋日余威犹存的骄阳，从日上三竿到日头当空，再到落日西垂，直至檐下的灯笼亮了又暗。
最后，只余下正房门首的两盏灯依旧亮着。
当林幼卿被允许回屋时，她的腿早就不是她自己的，既迈不开腿，更不知要往哪里去，干脆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她阖眼佯装晕过去，任谁在毒日头底下站一天都要晕过去，她算是咬牙撑到了最后。
林幼卿也有些好奇，她的体质如今这般强悍了吗？
以前小宋氏时常说她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大夫嘱咐以安心静养为宜，从不带她出门作客，也不教她见客，一年中的某些日子，比如春节、端午、中秋前夕，都要请大夫给她开些温补的方子喝几日汤药。
林幼卿自己也觉得这副身子或许真有些不足之症，虽弱不及林妹妹，却也是多走几步路都带喘的体质，没有一丝小姑娘的活力与朝气。
即便如此，小宋氏让人煎好送来的药，她还是悉数都调包了没再喝过，直觉信不过这位母亲。
由着院里的丫鬟合力托着她沉重的身子，走了一段距离，然后进一间屋里。
不知是哪位好心的姑娘，还贴心地为她脱去了染上尘土的外裳，这才把她搁在了一铺床上。
听见关门与走远的脚步声后，林幼卿才疲惫地睁开眼。
房子当中的如意圆桌上，还留有极小的一节蜡烛，约摸三枚叠在一起的铜板那样的高度，将熄未熄，借着这微弱的烛光，她转着眼珠扫视了一圈，半天才能确定，应该还是今早醒来时的那间屋。
这是觉得横竖明天就要离开，犯不着给她另安排地方住了吗？
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林幼卿挣扎着坐起来，伸手自黄铜挂钩上放下帐帘，重新躺回床上。
眨眼再看时，人却已然凭空消失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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