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哥哥，这话你让我怎么接呀？”萧菲菲扶着膝盖重新站稳，满头黑线的对莫凡问道。
“你可以无视掉，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莫凡严肃而认真道。
萧菲菲拍了莫凡一下，想了想还是说道:“放心吧，我爹至今没儿子，包括我在内，清一色全是丫头片子，所以应该没问题的。而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关键。”
萧菲菲又继续讲了起来，莫凡也重新闭上嘴，专心聆听。
萧家这一代确实是没有男丁，七个孩子全部都是女孩。这种事情你别说在上层圈子里，就是很多普通人都是津津乐道。就算是莫凡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御兽上的家伙，也是颇有耳闻。
而这样一来，萧家下一代由谁来继承就成了个很严重的问题。好在这种事情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倒也不是很少见。
以萧远山的果决，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拍板做出了决定。反正女儿多，那就想办法多招几个好女婿，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培养。
到最后哪一对最优秀，就由哪一对共同执掌接管萧家。
“我爹他想的挺好，这个决定也确实没啥问题。这的确算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只是他也不想想，七个女儿，还有着各自不同的妈，你不一锤定音，直接敲定某个继承者，而是以这种方式竞争上岗。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萧菲菲叹道，显得很是无奈。
“这样吗？可坊间传闻说，你不就是内定的下一任继承者吗？”莫凡看了看左右，不禁试探着问道。
萧菲菲闻言，再度沉默。半晌后，才悠悠道:“其实这传言没错，不过这也只是近几年的事情。当初我还小，他总不可能真的一上来就把继承者的位置和头衔安在一个奶娃娃身上吧？”
“也正因如此，所以现在的我其实处在一种很尴尬的境地。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他老人家总不可能临时更改。可他的心思谁看不出来？”
“也因此，现在的我里外不是人。没有萧家继承者实际该有的权力，却要承担下一任继承者所需要面临的种种窥视和觊觎。”
“简而言之，就是好处一点没捞着，坏处和麻烦却是接踵而至，简直是防不胜防。”
“而我的母亲偏偏还要在这个时候搞事情。让我这样做，那样做，不断违背我自己的意愿，真的是快把我烦死了。”
萧菲菲说着，又叹了口气，眉宇间的疲惫之色更盛。
莫凡也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原来竟承担了那么多原本不该她承担的东西。
想了想，莫凡安慰道:“或许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你好。毕竟你有这个优势，自然要去争取一下。你妈妈可能只是过于着急了一点，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如果真像莫哥哥你说的这样，那就好了，可问题是她不是啊！于她而言，我从小到大都只是一个她用来博取我父亲关注，或是用来攻击陷害其他人的工具罢了。”
说到这里，萧菲菲微微咬牙，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语气中也带出了怒意和悲伤。
“就好像我小时候生病。她想到的永远不是先找医生给我治疗，而是先通知我爹，以此为理由让他过来。”
“我爹没来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先给我找医生，或是先给我吃药的。只怕我好的太快，没办法借此机会留下我父亲。”
“记得有一次我发烧了，她又像之前那样照例先打个电话给我父亲。结果那天晚上他临时有事，没能过来。她就愣是让我烧了整整一个晚上，烧到了第二天。”
“好吧，那个时候，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什么了，因为意识都已经烧迷糊了。那一次我能活下来，真的是很幸运。”
“这么过分吗？”听萧菲菲这么说，莫凡也惊了，不可置信道。
萧菲菲冷笑，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化为恨意，浓浓的痛苦也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这就觉得她过分了吗？那如果我告诉你，这只不过是最基础的呢，比这过分的还有很多很多呢。”
“比如到冬天，她故意往我身上泼冷水，让我生病。故意让我跑去其他姐姐面前惹是生非，然后被教训，被欺负。她就有理由去告状，或者是以此来攻击其他人了。”
“她自己是爽了，但我在家里却越来越不受欢迎。直至最后，被所有的姐姐厌弃，可那时的我什么都不懂，还觉得自己挺厉害。”
“其他姐姐都要每时每刻守规矩，要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温婉贤淑，知书达理。而我却可以活的潇潇洒洒，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用有任何顾忌。结果长大后才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可笑可悲之极。”
感受着萧菲菲心中汹涌翻腾的情绪，莫凡是真的有些被震惊到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乐观开朗，笑起来明媚动人，仿佛整个人都活在光里的女孩，竟然也经历过这样的黑暗和痛苦。这真的是他无法想象的。
“萧家主不应该没有任何察觉吧？他那样的人，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不可能看不出点什么来的。难道就没有管管？”犹豫了半晌，莫凡还是不禁开口问道。
“管了呀，当然管了。不然的话，我能不能活到现在，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恐怕真是个问题。”萧菲菲还在笑，只是笑容却越发没了温度。
“就像你所说，这样的事情多了，他自然有所察觉。然后他就把我接到了他身边，由他亲自照顾。不然，你以为我这闷棍，还有这板砖都是从哪来的？”
“必须承认，我爹他对我很好。尤其是在把我接到身边，亲自照顾后。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什么，他确实是把我宠上了天，让我过上了公主般的生活。”
“不幸中的万幸，相比于其他大家族的家主，我爹他至少有心，并且心还是热的。”
“只是他对我的好，给我的一切，就真的是我想要的吗？这一点我想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就好像现在，暗地里把我内定成下一任继承人一样。他觉得他给了我最好的，但说实话，这东西我真的不想要。毕竟就为了这个，我白白多出了多少本不该我去承担的麻烦和负担。”
“偏偏我还没有办法强硬的拒绝他，因为我知道他是真的出于好意和真心。只是这样的爱，于我来说是枷锁，是负担。就好像笼中的鸟，养鸟人不是鸟自己，自然永远无法理解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看着女孩脸上那浓浓的苦笑，莫凡心有触动。原来活在完全纯粹的阳光之下，也会有这样的压抑和沉重。
想想也是，阳光虽好，可若太过强烈，仍旧能将人灼伤。
夏日的骄阳那般灼热似火，光芒万丈。这不还是会让无数人都想要逃离，躲入到阴影与黑暗之中吗？
这一刻，莫凡真心觉得，其实萧菲菲比他更惨。光明不欢迎他，但他至少还可以去拥抱黑暗。
可这个女孩呢？好不容易逃出黑暗走向光明，却因背负的光明太多，反而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彻底被束缚。
生活在天堂之中的天使，看似光彩照人，无忧无虑。可仔细想想，不也是被困于那一方天地，囚笼即便修建的再美，再精致无暇，可说到底还是囚笼，本质上并无区别。
至于说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莫凡只想说呵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像萧菲菲所说，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最好，只有最适合自己和自己最想要的。
就像萧菲菲现在这样，享受不到萧家继承人这个身份带来的半点好处，反而平添了无数烦恼。这究竟是好是坏？答案一眼可见。
莫凡这边思索着，萧菲菲那边还在说着。“这次我击败白翩然，一战成名。这让我母亲觉得，我成为萧家继承人是实至名归了，所以她想赶紧把我叫回去。彻底坐实这件事。”
“我不想陪着她一起折腾，所以，就那样了，你当时应该都听见了吧？”
莫凡点了点头，随即真诚说道:“你经历了那么多，却仍旧能每天都活得如此开心，精彩。努力追寻着生活中的美好和幸福。憧憬着未来，真是比我强太多了。”
“还好吧。我们的经历确实有些像。都经历过痛苦，但最终做出的选择其实并无区别。我们最终都选择了坠入地狱，不是吗？命运如此，那便彻底一条道走到黑。”
“坠入地狱。”莫凡停下脚步，不禁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
“是啊。”萧菲菲同样停了下来，转身面对莫凡，与其对视。带着最阳光灿烂的笑，说出了一句最让人悚然的话。
“谁说充满光明和温暖的地方就不会是地狱了？谁说活在光芒之下的就一定是天使。谁说只有黑暗，痛苦和绝望能毁掉一个人？不恰当的爱与温柔同样可以。难道不是吗？莫哥哥。你可从来没见过行走在深夜中的我。”
注视着那双如水般的美眸，看着隐藏在那眼底深处，极致的疯狂和病态，仿佛随时都要挣脱锁链的可怕凶兽。哪怕是莫凡，这一刻都感觉头皮发麻。
这一刻的莫凡才终于算是了解到了萧菲菲的些许本质。他们是一类人，却也不是一类人。
他是黑暗中的光，而萧菲菲则是光明中的暗。
他的眼中一片漆黑，但在眼底却藏着光亮。而她的眼睛璀璨明亮，但在眼底最深处，却藏着最为恐怖的黑暗和毁灭。
不过，莫凡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没什么好怕的，因为就像萧菲菲所说，他们其实是同类。
他们皆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只不过一个来自黑暗深渊，一个来自于光明炼狱。
但他们所背负的东西是一样的，想要做的也是一样的。世界不欢迎这样的他们，那他们就把世界变成他们自己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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