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庄一早，炊烟袅袅。
今儿又是个大晴天。
柳老头背着草筐子，社村北路边捡柴。这地儿都被人不知捡过多少遍了，比人的脸都干净。
不少村民都忙起来了，二月中旬了，地要翻，土要松。
当然也有忙着嫁闺女的。这朝廷有信传出，今午选妃年龄低到十三至十九岁。
另征寡妇三十以上，四十以下入宫当杂役。
不知真假，但最近嫁闺女和寡妇再嫁的不少。
这熬过一冬太难了，家里时时刻刻要备柴。
这漫山遍野的草，干树枝，也不是你想砍就砍的。这皇帝老儿已经下令封山很久了。
每年冬天冻死的人不知几何。
这活着也不比死了轻松多少。
这皇帝老儿再不开山，只能劈门劈窗烧了。
这穷的没柴没米粮的，还隔三差五的来役役来抓十几岁的姑娘，明面上说给皇帝老儿当妃子，好多都被下边人给糟蹋了。
哎，只要朝廷一选妃子，民间男人就吃香，瞎眼腐腿的都好找媳妇。
想想自己捧在手心的小闺女，嫁给了孙家的憨货，这心啊，总不得劲。
…………
柳叶娘一早擀面条，又是切肉炖菜。
西邻的刘寡妇闻到了，骂道:“大清早就吃油腥，这显摆什么！”
她大儿正在烧火，用袖口一摸鼻涕，说道:“娘，再添上点米，这汤能照人了。”
刘寡妇听后，这才又加了小半勺。
又见大儿的埋汰样，气的想抽他！
柳家一听信要嫁女时，她就打主意了。
这东西两户多好的婚事啊！
柳叶嫁给王东，回娘家不就是抬抬腿的事儿吗？自己也好性儿，不是个厉害婆婆。
可柳家婆娘眼瞎！给闺女找了半傻子男人，十里八乡的厉害婆婆，且看她日后被搓么！
又看了一眼摸鼻涕往灶口猛塞柴草的大儿，气的拍了他后背一下，骂道:“柴草少点放！”
这时炕上的三个小的醒了，叽里呱啦的打闹，刘寡妇头都大了。
…………
“你这脾气要改改，可不兴与你婆婆对上。想在家里过的好，给足了男人面子，捋顺了婆婆的毛，很难过不好。”徐氏对闺女絮絮叨叨的说教。
柳叶一边给咸菜调味，一边应声。
徐氏也舍不得这贴心的小棉袄，悄悄的从怀里拿出一对银耳坠给了小女。
“谁也不知，你爹也不知。有本事留给自己的女儿。”
“娘，你别担心啦，那小凤就是个孩子，我还拿捏不了他？”柳叶开始往锅里丢面。
三个嫂子这时才起。主要是孩子多，一早上不是尿就是拉的。
孙小凤早饭吃了五碗汤面，把老丈人心疼的。
从柳家庄回山坳村要走十三四里路，柳老汉没多留他们，早早把小毛驴饮好了，让他们早回。
徐氏递上两包点心，给骑上驴的闺女，讲道:“给你婆婆带的。”
“知道了。娘，您回吧！”柳叶也不舍爹娘。
目送女儿女婿走远才回屋。
屋里三个儿媳在窃窃私语:“这婆婆也太大手了！”
“那点心给半包都行。”
“哎，家里这儿三窝孩子呢。”
徐氏直接推开门说:“别说酸话儿，自己回门爹娘不讲礼数，难道也不允许别人讲？干活去！”
三个媳妇个个悄无声息的干活去了。
小话可以说，敢和婆婆犟嘴试试。
…………
柳树出了新绿，孙小凤牵着小毛驴走在回家的路上。
碰到垂下的鲜嫩的柳枝，非要拧皮做个哨子。
这一截柳树枝都拧完了，也没做出来。
柳叶骑在驴上等了他好一会儿，这又要折柳枝，忙说:“小凤，咱们快回家吧？娘可能等我们吃午饭呢。”
“我就要个柳哨，你先回去吧！”孙小凤玩心上来。
把柳叶气的想下驴去揍这熊孩子！
这头小驴还不太会驮人，没人牵着根本不走。
再说了这小夫妻俩回门，来回都是新媳妇来回骑驴，丈夫在前牵着。一辈子也就享受这么一回！
如果自己回，就要牵驴走，回到村里还不让人笑话死？
还有这路，她也不太熟。
而孙小凤一个人玩的开心，根本不管婆娘被他气的不行了。
望着手中的两包点心，心想如果少一包，婆婆不会怪罪吧？毕竟是她小儿子吃的。
…………
“小凤，来，吃块点心，拆开看看是什么糕？我还真不认识，你认识吗？”柳叶此言一出，果然有效。
孙小凤不忘柳条，拿着赶忙跑过来一起看！
“这是红枣糕！这你都不认识，半傻子似的。”孙小凤馋的口水快滴下来了。
柳叶忍着怒火，嘴角憋出一丝笑:“想吃吗？”
孙小凤闭嘴点头，怕应声那哈喇子就流下来了。当家的男人，这面子还是要的。
“那你在前头牵驴，我给你一块红枣糕。”柳叶诱惑道。
这个不难，孙小凤连连点头。
柳叶赶紧拿了一块枣糕，递给小丈夫。
那小手上全是绿色子，拧柳条染的。
真是没眼看！
孙小凤啃着红枣糕，在前头一蹦一跳的牵驴。
柳叶坐在驴背上，嘴里无声的骂道:小傻子，小馋货，小憨蛋，二愣子……偶尔还翻个大白眼。
走出一里地，孙小凤又不干了。
坐在路边的地坝上，采起了荠菜花。
柳叶秒懂，立马又给了一个红枣糕。
这回家的一路上，孙小凤，要捅蜂窝，要拉屎，要掏鸟蛋，要……
总之，回到家后两包点心，只剩半包了。
孙小凤回到家后，立马把驴喂饱带上那半包点心，给族长家送去。
整个孙氏一族，只有这么一头驴，撑起了全族的，迎亲嫁娶回门的面子。
…………
那憨货跑了，丢自己一个人面对几乎不认识婆婆和小姑子。
方橙今天精神不太好。
“你爹娘都好吧？”
柳叶赶紧回答:“挺好。让我带了两包点心给您。可半路上……”
“被小凤吃了吧？”方橙笑道。
“娘，您怎么知道？”柳叶觉的婆婆挺会猜。
方橙也没多说，只讲:“相处一两月就知道了。回屋歇歇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和你嫂子，妹子把家务轮开。”
柳叶连忙应是，又给方橙从锅里舀了一碗水，才回西厢房。
望西厢房只有一个火炕和自己陪嫁的两个大樟木衣箱，连个桌凳都没有。
这墙掉皮，窗漏风，门关不齐，可相比那进宫永不见天日，陪葬，或被县太爷糟蹋送人，又或者嫁给刘寡妇之子，这个小鸡憨货还不算太差。
只柳家庄就嫁出七八个姑娘了。有做续弦的，有嫁三十老光棍的，还有快死的病怏子……
这只小鸡除岁数小，也是顶好的姻缘了。
…………
方橙忍了一天的腰疼，这是骨质增生了还是骨头错位了？
小妮子今儿个连线都没纺，给方橙接腰，又扶着上厕所。
那个罪魁祸首大哥，却从早上不见了踪影，气的小妮子骂了一天。
李氏不紧不慢的烧火做饭哄孩子。虽不太会说，但给婆子蒸了鸡蛋糕，还熬了大米汤。
晚上时，送驴送半下午的孙小凤先回来了。
一进门就嚷嚷着:“娘，咱们吃饭吧？”
小妮子对二哥也没大没小的说道:“娘的腰疼病又犯了，你还光想着吃饭？”
孙小凤一听，连忙进了屋，双手互搓，又哈气，说道:“娘，我这手是药手，一揉这疼就药跑了。”
方橙望着这个小豆丁憨货，忙制止。
“瞧你那手脏的，跟黑鸡爪子似的快去洗洗。”
“嘿嘿，娘，这是药！”孙小凤憨里憨气的说着。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狗叫，孙大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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