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与萧茕在屋顶上坐了许久，萧茕与她分享了很多事情，宫里的事情，宫外的事情，听得姜芜心惊胆战，只觉得能在宫里站住脚跟，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救济堂如今情况如何？你手上的银子还够用吗？”
姜芜突然开口问道。
“救济堂还好，与你猜的分毫不差，里面许多捉妖师，体内本就为数不多的灵力，这次都被抽了个干净。”
萧茕搓了搓手，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他正想接着说些什么，却被姜芜打断。
“变成普通人也挺好的，捉妖师本就是卖命的工作，想靠这个身份养活自己，不但要讲究实力，还要讲究机缘巧合。”
姜芜靠在萧茕的胳膊上，小声说着。
她看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也太知道那样的感觉了，在荒无人烟的山上勤学苦练精进术法多年，下了山入世后却发现早已变了世道。
没有穷凶极恶的妖，只有横死的痴男怨女，每日被缠在这些家长里短的俗事之中，一身本事无从施展。
也难怪有那么多人转而练了邪术，将自己变成了妖随后享乐世间。
姜芜叹了口气，练邪术的人越多，捉妖师与妖的界限就越模糊，像姜芜这种捉妖师就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来扭转自己的名声。
她有些累了。
“我会死吗？”
姜芜突然开口问道。
萧茕沉默了一下，却还是老实的回答道。
“不会。”
“那我体内的灵力会消散吗？”
“会。”
他握紧了姜芜的手，轻拍着她的脊背，轻声说道。
“这世间如今是靠龙陨落时残存下来的灵气撑着的，当龙骨上附着的最后一丝灵气散掉时，这个世间便彻底没有神和妖，更别谈捉妖师这些东西了。”
而当龙骨上的灵气彻底消散完毕后，龙才算是真正的陨落，而龙九子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最终也化为一滴水滴，滴落在这长安的五湖四海之中，生生世世庇佑着长安。
姜芜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歪躺在萧茕的膝盖上，萧茕伸出手在姜芜的脖子上按摩着。
她在北疆的日日夜夜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低头思考低头闷声做事，导致她的背和脖子已经有些微微的变形，要好好的养一养。
萧茕替她捏了捏脖子，又揉了揉膝盖。
“封赏大典，阿芜也去吧。”
他弯腰轻声在姜芜耳边说道。
“不去了吧，我是偷跑去北疆的，若是被发现，不治我个私闯军营砍我脑袋我都谢天谢地了。”
姜芜翻了个身，把脸朝向萧茕的胸口，声音有些闷的说道。
“没事，你也不是来添乱的，若不是你深入虎穴，我们也不会知道这么多核心的秘密，也不会这么快让他们离了心，拿下这场胜利。”
萧茕微微俯下身，在她脸颊上轻落下一个吻。
“不用担心，你只需要接受你该得到的嘉奖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他将姜芜打横抱起，把她从屋顶带到了卧房门口。
“去睡吧，我回去了。”
姜芜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却还是强打着精神笑着跟萧茕道别。
“明天见。”
萧茕站在门口，看到姜芜卧房里的蜡烛亮了又熄，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府邸。
一墙之隔的府邸，萧茕刚回去，福叔便迎上来接了萧茕脱下的披风。
“谭大人来了。”
他笑眯眯的说道。
萧茕也是许久未见福叔了，他今日风尘仆仆的回来，又急匆匆的进了宫，只在城门口，福叔接他的时候，匆匆见了一面。
他拍了拍福叔的肩膀。
“辛苦了，让下人都散了吧，我与谭大人也是许久未见，备上些好酒好菜，我与谭大人好好喝几杯。”
福叔知道萧茕是和谭大人有话要说，便拿了萧茕脱下的披风遣散下人去了，刚走没几步便听到身后萧茕的声音。
“福叔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早再来收拾便可。”
福叔应了话，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直到四周的人都被遣散完毕后，萧茕这才抬手推开门，坐在屋内的正是宫里呼风唤雨的钦天监谭相旬大人，听到开门的声响，谭相旬抬头。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醉。”
他“砰”的一声开了手里封着的酒坛，正准备倒酒的时候却被萧茕用手拦了一下。
“不喝了，我明日还有事，等这段日子忙完了陪你好好喝几杯。”
萧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谭相旬看着萧茕面前寡淡的茶水，“啧”了几声。
“就喝一杯，给你接风洗尘，你小子命大，避开了雪崩，还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回来，恐怕现在朝堂之中，有人牙都要咬碎了。”
萧茕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一小杯酒。
“这笔账，要慢慢算的。”
他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战时粮草紧缺时故意拖延粮草的账，以次棉充好棉给边关士兵做棉衣的账，收买叛徒刺杀皇子扰乱军心的账，一个都别想跑。”
谭相旬听的心头憋着一口血，他翻了个白眼，怒骂道。
“这些人胆子可真够大的，他们怎么敢的？就你说的这些事情随便查出来一件都是掉脑袋诛九族的大事，他们怎么敢！”
“若是他们不与外敌勾结，我们的仗便不会打的这么艰难。而且，要不是我天生对危险的感知比常人灵敏那么几分，现在你怕是连我的尸首都不知道埋在哪里了。”
萧茕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倒在了地下，谭相旬也同他一样，把杯中的酒倒在了地下。
萧茕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上有没有龙气，他是妖，与这副身体签订契约前，他便将那为数不多的龙气封印起来。
他也不知道这么久过去，那点稀薄的龙气还在不在。
可在谭相旬眼里，萧茕的身后散出几道细微的金光，那光歪歪扭扭的，在萧茕起身倒酒时，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地下泼洒的酒中。
龙气护航庇佑，想必死去的士兵们身上也带着金光，在地下也会被人高看几眼，不受为难。
在龙气钻入酒中的那一刻，萧茕倒酒的手顿了顿，谭相旬瞧着他。
“怎么了？”
“没事。”
萧茕微微勾了勾嘴角，回答道。
酒过三巡，谭相旬站在萧茕的书桌前，眯着眼看卷轴上面的名字。
“你真要把姜芜加在封赏大典的名册中？”
“嗯。”
“你可要想好了，把她加在封赏大典的名册之上，就相当于把她也扯进了夺嫡这场风暴之中，风暴之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谭相旬抖了抖卷轴，这与其说是封赏大典的名单，不如说是萧茕公开在所有人面前的势力。
这些人与萧茕一起出生入死，早已是割不断分不开的了。而他们对于打仗的勇气和经验，是宫里这些守卫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这些人身上的肃杀之气和血腥味，就像一只即将要冬眠的狼。
萧茕便是那个唤醒他们的人。
“阿芜做了这么多，是应该被所有人都看到的。更何况，阿芜出现在军营的事或许已经被许多人知道了，她被人捧得越高，背后的人想要动她，还要想一想值不值得。”
萧茕起身，卷起了被谭相旬抖开的卷轴。
“封赏大典之后，他们便可以带着那把断了刃的短匕，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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