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杰回到局里，经历了从顶峰跌入底谷的人生。
他是办公室副主任，分管后勤。就是机关食堂之类的事情交他管。
管什么都不重要，就是人际关系，他妈的，一下全变了。没有人到他办公室来坐，甚至经过他办公室时，别人都目不斜视，走得很快。
只有后勤一块的工作人员因为工作需要，还到他办公室来坐坐，请示汇报几句。
一个世家公子，尝到了最真实的人间冷暖。
上午快下班时，他接到雷局长电话，说下午要和他出去转一转。
高俊杰有点懵，雷局长叫上自己出去，去哪儿？他没说。
他对雷局长的印象很模糊。他父亲在位时，雷局长也到过他家里。往往是汇报几句就走。并不跟家里人套近乎。
但他对雷局长的印象并不差，工作上有一套。特别是对自己，也谈不上冷淡。因为这个人一直都是板着脸。
也就是说，他的脸，不因以前他是高书记的儿子就格外热情，现在也不因为自己父亲出了问题就格外冷漠。
他弄不清，雷局长叫他一起外出干什么。
下午上班，他早到了十分钟。
不是今天这样，而是他父亲出事之后，他到局里上班之后，就是如此。
他喜欢独来独往了，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过去，他确实看不起别人。因为别人都来巴结他。现在，别人都看不起他。他也免得跟别人打交道。
坐了十多分钟后，雷局长的司机进来说道：
“高主任，雷局长要我来叫你，我们一起到楼下等他。”
两人下楼。到了车子旁边。经过的人看见了，有些吃惊，因为这是雷局长的车，雷局长的司机正和高俊杰在谈着什么。
接着，雷局长就下来了。
一楼办公室的各种目光都从门口望出。
雷局长带高俊杰一起出去？
只见雷局长做了一个手势，高俊杰就坐进了副驾位。车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驶出了局机关。
雷局长不说话，高俊杰也不说话。
车子一直驶进了市委机关，停下后，两人下车。走了一段，雷局长才说：
“俊杰啊，今天是陆书记找你谈心。”
高俊杰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他有点茫然无绪。他认识陆皓明，陆皓明也认识他。如果是以往，他听了会非常高兴。
可现在，像一条大蛇围在脖子上。冰冷，危险，让他猝不及防。
雷局长说：“走，他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你父亲的事与他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走！”
高俊杰从一楼到三楼，好像走了半辈子的路。
他心里空空的，一片混沌。
终于，雷局长带着他，推开了那道门。
“书记，小高来了。”
高俊杰看见陆皓明坐在办公桌前，抬起头，也没笑，只是说：“坐。”
高俊杰也没跟陆皓明打招呼，木然地坐下。卓航送进两杯茶。陆皓明还坐在那儿，低头批文件。
一会儿，陆皓明把文件夹一推，抬起头来，说道：
“俊杰，你见了我都不叫叔叔，这是你不对。以前你叫我陆叔叔，现在怎么生疏了呢？”
高俊杰的头压得更低了。
陆皓明说：“换了别人，我还真不一定要见见，但是，你啊，我一定要见见。你父亲犯了错误，你没有犯错误啊。
我专门跟雷局长打了招呼，要他关心你，爱护你。因为你一旦出了点什么事，你母亲怎么得了？她现在的全部希望就放在你身上。
你要挺起身子走路，堂堂正正做人。你若是一副衰衰的样子，你母亲就会迅速衰老。你是家里的男子汉，这时候可要坚强点。
你父亲也不是天生爱财，只是一些人心术不正，把他拉下了水。
你呢，要向雷局长学习。一不爱财，二呢，在业务上精通。为你母亲活出个人样来。”
陆皓明说到这儿，往桌子上擂了一下。
高俊杰听了，突然，他的眼泪一下奔了出来，双肩抖动，全身抽颤。
雷局长递给高俊杰一叠餐巾纸，说：“擦擦泪，不要哭。男子汉呢。”
陆皓明说：“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有些人说高俊杰手里有枪。俊杰，我也有点怕啊。怕什么呢？冲动是魔鬼！我也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小孩。
万一你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那就毁了我全家。我不是什么电影里高大上的人物。当然，那样做，你也毁了你全家。
所以，暂时下了你的枪，让你搞办公室。你也可以出去告诉别人，说我陆皓明是个怕死鬼。特别要把我的原话说给你母亲听。”
高俊杰咬住下唇。没哭了。
“你好好工作，不管是雷局长当局长还是其他人当局长，我都会交待他们照顾你的情绪。当然，我也希望我们见了这次之后，你发奋工作。
我不跟别人一样，说我不怕你。
我确实怕你冲动，怕你不上进，怕你放任自己，我怕你是对的，我不怕你是句假话。
不怕你就会更加打压你，推毁你。
和你说这么多，你好好消化。”
雷又霆说：“俊杰，陆书记是语重心长，希望你听进去，他是真关心你。不要你表态，你回去把这些话说给你母亲听。”
陆皓明说：“对，你不要现在就表态，好好消化。消化了，你再跟雷局长谈谈心。我还和雷局长谈点事，你可以先走。”
雷又霆说：“我叫司机送你回去，让他等会再来接我。”
高俊杰低着头，走了。
陆皓明说：“你平时要多给他一点温暖。”
雷又霆点了点头。
陆皓明说：“我的态度非常明朗，就是推荐你当政法委书记。但是，这个事，我只有推荐权，没有决定权。你心里清楚就行。”
雷又霆的心，猛地震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陆书记这么信任自己，表态道：
“书记，有您这片心就足够了。我知道人事问题很复杂。是不是要我们公安厅常厅长也跟周书记说一说呢？”
“可以，但说了之后，要他及时告诉你，你要及时告诉我。”
雷又霆点点头，说：“常厅长对我最好。”
陆皓明点点头，说：“就这么一件事，你要保密，好好工作，除了跟常厅长说之外，其他人就不要惊动了。”
雷又霆说：“太谢谢书记了，我先过去。”
陆皓明提起电话，打通了小谷，问道：“在做什么？”
“在办公室，您说。”
小谷边走边说，到了走廊的尽头。
“你打个电话给任志远，说我们两人一起到他那个别墅吃晚餐。唐局长到了他那儿。然后，你现在开车出来接我。”
“好。”小谷应得干脆利索。
陆皓明把卓航叫过来，说道：“等会我要出去，也不用车，到了下班时间，你和小喻就回去吧。”
卓航点点头。
陆皓明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唐知行，说道：“你总是瞒着我，唐局长来了上州，你也不告诉我。”
唐知行说：“书记，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怪你。等会，到任志远的别墅吃饭。你不要空着手去啊，给你叔叔要买点什么礼物，你一份，我一份，现在去办。”
打罢这两个电话，陆皓明就等着小谷来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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