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奶奶说着的时候，明显是陷进了自己的情绪中去了。
又或许是太久没有提起往事，见了故人之后心中的感慨良多。
“他当初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跟在二少爷后面没少出力，白家散了之后竟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想到还有再见到他的一天。”白奶奶跟前没有其他人，只能忍不住的跟唐宛感叹着。
唐宛沉默。
耍猴人走南闯北的自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待着，可是白奶奶一直在这边待着，没有见过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人只能说明这个人一直在背井离乡。
“奶奶那时候从白家怎么出来的？”唐宛宛如在听故事一样，说出自己的疑惑。
白奶奶之前可能没有倾诉的欲望，但是在这一刻唐宛能感受到她是想有个人在身边听她聊一聊当初的时光的。
“那时候啊，传来消息说是白家大少爷死在战场上了，白老爷的财产不知道捐了多少，二少爷......也在不久后就出事了，白家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混乱了，老夫人扛不住接连失去两个儿子的事情，卧病在床，大少奶奶回娘家了，白家没有主心骨......”
白奶奶说着的时候声音中虽然没有哽咽，但是语气悠悠，让唐宛似乎看到那个时候。
偌大的一个府中，接连失去几个主人，就连剩下的主人也该走的都走了，甚至走之前还卷了府中之值钱的细软，仿佛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那不是还有白老爷？”唐宛忍不住问。
“老爷那会一直跟不知道哪方面的人联系着，出钱出力，大少爷跟二少爷就是那个时候去帮忙的，结果没有想到两个儿子都没了，他当时就受不住打击，也病了。”
白奶奶忍不住的叹息：“白家当时的风评极好，你看，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人说白家的不是，那时候只要是种白家田的比其他家都要少交银钱的......”
“那白家还是慈善的，只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唐宛不知道怎么说，那时候死个人实在是太正常了，但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确实是毁灭性的打击。
“都是很长时间之前的事情了。”白奶奶感叹道。
“后来老爷好了一点，但是白家的处境也不行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了两个儿子跟别人闹掰了，白老爷好了一点之后就带着老夫人跟大少爷留下的一个儿子去香港了，剩下没走的那些人也给遣散了，我跟他都是当时离开白家的。”白奶奶说着，回头看了秦征一眼。
唐宛顺着白奶奶的目光看过去，再联到当时那耍猴人看到秦征时的表情，总觉得白奶奶应该是隐藏了什么。
“当时白老爷刚走没几天就有兵来这边找他，看着来势汹汹的。”白奶奶道。
“不说这些啦，也不知道白老爷带着夫人在那边过的怎么样，要是还活着他们应当也有七八十了，那孩子也得二三十了。”白奶奶感叹似的。
“所以那汤婆子就是白家当时留下的吗？”唐宛道。
白奶奶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白老爷去那么远的地方，很多东西都带不走，都留给了我们这些一开始没有走的人。”白奶奶低头像是逃避这个话题。
“今天见到故人多说了点，其实也没什么，能活着就行。”白奶奶站起身来。
秦征连忙去扶住她，就像是一夜衰老那样，白奶奶今晚有着明显的颓感，从凳子上起身的时候都有些颤颤巍巍的。
“睡吧。”白奶奶起身之后推开秦征的手，头也没有回跟两个人说道。
白奶奶进屋之后，秦征跟唐宛两个人在堂屋坐了一会，谁都没有说话。
唐宛抬头看着秦征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能够感受到他平静的面容下的心情没有那么的平静。
“你......”唐宛开口想问，但是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征回头往白奶奶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奶奶进屋之后就没有点蜡烛，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唐宛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想到他们在这里说话的话，白奶奶应该也能听得见
两人对视了一眼，分别站起身往唐宛的房间走过去。
“你是不是......奶奶她.......”唐宛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但是还是没有办法问出口。
总不可能直接问秦征，你是不是不是白奶奶的孙子，或者是奶奶她是不是有关的你的身世的事情在瞒着你。
可是这样的问题问出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在现在的情形来说，秦征跟白奶奶是不是亲祖孙的这件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我是奶奶的孙子，这就够了。”秦征目光看着唐宛说道。
“奶奶现在只有我一个孙子。”秦征知道唐宛想问什么，但是他本人脸上却没有多少意外的白哦请。
甚至唐宛觉得秦征自己对这件事情心中是有数的。
想到这里，唐宛刚刚还有些紧绷的情绪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了。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重要，过去的人经历了什么跟现在的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嗯，你是这里出生长大的，白奶奶的孙子。”唐宛定定的看着秦征。
刚才白奶奶的情绪不太好，他们两个的情绪也低落着。
唐宛从白奶奶的几句话种窥见了一个大地主式的家族衰败的整个过程，到最后剩下老老少少的远离故乡。
是当时最无奈的，也是最真实的变化。
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人家背井离乡，一直到到现在甚至到了后世的时候也没有能回来。
而又有多少人在这里守候。
更多的是像白奶奶跟今天这个耍猴人一样的，再见面已过了大半生，最值得高兴的大概就是大家都活着。
秦征看着不知道想着什么，情绪变得更低落的唐宛，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冬天的月光洒在外面的白雪上面，亮堂堂的一片。
屋中的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此刻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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