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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蛮夷狼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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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一百零三章蛮夷狼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孟子说: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论语说: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大学·于通篇》说: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孔孟、大学等等的标准去看,张居正是个小人,他当国家而务财用,张口闭口就是功利,手段狠辣而眦睚必报,也很少谈起仁义。

葛守礼明明握住了张居正的死穴,高启愚乡试案,葛守礼明明只要追击下去,再联合晋党的礼部尚书万士和,纠结一番言官上谏,张居正真的很难很难如此轻易的过关,哪怕是小皇帝明语支持。

但是葛守礼还是压制住了晋党言官,不让他们对这件事深谈。

孔子为政,先言足食;管子霸佐,亦言礼义生于富足。

因为大明朝廷真的穷,穷到仁义这个东西对于朝廷而言,太过于奢侈了。

张居正教出来的徒弟,大明皇帝也是小人。

所以高启愚请罪的时候,朱翊钧把高启愚贬斥到了苏州府溧阳县,去把马一龙垦出的田收回来。

自从徐贞明说起了马一龙垦田被侵占之后,小皇帝始终在小本本上记着这一茬,高启愚做好了这件事,小皇帝就会真的原谅他。

“拜见陛下。”徐贞明赶忙见礼,大明皇帝对农事真的非常的上心,每天都要来看看。

“免礼,今天忙点什么?”朱翊钧看着徐贞明笑着问道。

“做番薯淀粉。”徐贞明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对于番薯的食用,一共有三种。

鲜食、切片晒干长期保存、做淀粉。

而今天徐贞明要给小皇帝献出的祥瑞,就是把番薯淀粉,做成淀粉,淀粉可以进一步的加工为凉粉、粉条、粉坨、饴糖等等等。

已经完全洗好的番薯被一筐一筐的抬了上来,放在了一台奇怪的桶之前,这个木桶外面带着一个带摇把的木轮,而桶内,带着一个刺辊,朱翊钧看着木桶有些奇怪的问道:“这是个什么?”

徐贞明也解释不清楚,直接开口说道:“干活。”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干一次。

洗干净的番薯被不断扔进了这个桶内,而后徐贞明不停的摇动着摇把,带动木轮转动,而桶内的刺辊开始转动,蹦蹦跳跳的番薯,被刺辊粉碎成丝状。

这些丝状的番薯被放到了旁边的臼中,两个人举着一个木锤对番薯丝开始敲打,直到成为一种浆糊状。

对番薯浆糊加些许的水,而后过吊包开始过滤,吊包由两根十字交叉的木棍固定,四角挂好了吊网,吊网乃是棉制,极密。

番薯浆糊被过滤之后,残渣堆积在了一旁,而吊包之下,则是白色且均匀的浆糊。

朱翊钧也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干活,一直在试,这些个工具,并不需要很大的力气。

“刺辊是钢木合制,主要是木头制成,钉齿为钢制锋利,吊网极为简单,是棉线密织。”徐贞明对着白色均匀的浆糊说道:“一天之后,淀粉就沉淀好了,而后去细小渣滓过细萝,去渣滓过细萝,直到没有渣滓后将淀粉块,挂布包控水,风干,就得到了淀粉。”

“这些个渣滓,可以用来酿酒。”

朱翊钧第一次知道地瓜烧,原来是用红薯渣酿出来的,而不是红薯酿的。

徐贞明让人呈上来了已经做好的淀粉,质量上乘,淀粉在大明也叫饴糖,是一种十分普遍的食材,而且十分耐饥,也有一斤粉两斤粮的说法。

番薯鲜食保存期太短了,相比较传统作物,番薯的保存始终是个难题,一旦生芽,就容易食物中毒,即便是切片风干,也有受潮的风险,把能做成淀粉,渣滓能够酿酒,就可以节约很多的粮食。

如何快速制备番薯,也是徐贞明自从番薯收获开始种豆养地之后,除育苗之外,最重要的工作。

现在徐贞明做成了。

“此物极好,送于元辅先生食用。”朱翊钧看着那些做好的淀粉,笑容满面的对着冯保说道:“全楚会馆要闭馆了,举子要离京,把做好的淀粉多送一些,让元辅先生也给云贵川黔的学子们尝尝鲜,带一些回去。”

“也给全晋、全浙、全齐会馆送一些过去,让举人们带回番薯,算是推广番薯种植了,此物救荒极好。”

朝廷大力推广番薯种植,主要以军屯耕种为主,戚继光、俞大猷、马芳都被授了薯苗,作为主粮的一种补充。

而让各地进京赶考的举子,带一些番薯回家,利用遍布大明的缙绅,把番薯带回大明的角角落落,这是辅助推广。

这些缙绅们是否推广,如何推广,朱翊钧也没有明确的说,但是他们带回去,有人去种,就算善莫大焉,缙绅也不希望被走投无路的百姓攻破家门,敲碎他们的脑袋,抢光他们的粮仓。

朱翊钧见缝插针的推广番薯种植,连举人入京赶考都不放过。

推广番薯,是皇帝、朝廷、缙绅们罕有的共识。

冯保领命而去。

而朱翊钧和徐贞明就番薯制作淀粉的过程,进行了全面的总结。

主要分为了清洗、破碎、过滤、沉淀、除上层杂质、加水再搅匀、过细萝、再沉淀、去除上层杂质、取出淀粉布兜定型控水、风干、破碎干燥、收储备用这些步骤。

徐贞明面色奇怪的说道:“陛下,这也就是贵人吃东西,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精制细做,才这般麻烦,其实就是清洗、破碎、过滤、沉淀,就能用了,那些个酿酒的渣滓,也能吃,小民,不讲究这个。”

饿的时候,观音土都能吃。

在沉淀之后,反复过滤,是因为这是皇帝要看,皇帝要吃,所以才这般繁琐,反复过滤,若是民间,到了沉淀之后,直接布兜控水风干,就能直接食用了,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这也是宫里用和民间用的不同,这几道工序反反复复最是耗时耗力。

宫里种地那不是种地,那是伺候祖宗,宫里入口之物,也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以才显得繁琐。

冯保拿着宝岐司做好的淀粉和番薯来到了全楚会馆,进行恩赏,这是举子进京以来,宫里第二次到全楚会馆来恩赏,这是给张居正这个馆主面子,也在破除某些谣言。

高启愚的案子之后,一直有传言,小皇帝和帝师分道扬镳,反目成仇了。

朱翊钧遣中官再次恩赏,就是在说:皇帝和元辅之间关系仍然极好,不要听信那些风力言论,就轻信皇帝和首辅不和,就认为大明皇帝和元辅之间围绕着权力在进行斗法。

小皇帝很给张居正面子,让张居正在同乡面前,出尽了风头。

“宫里的意思是让他们带回去番薯,切种,至于能种不能种,能不能活,都算是知道有这个东西。”冯保详细的解释了下陛下的意图,对于缙绅推广番薯,小皇帝并不是很看好。

这些缙绅自己不种地,连麦子和水稻都分不清,指望他们推广番薯,还不如指望他们上书。

张居正看着那些个淀粉,愣了愣,他之前切了不少的番薯丝,都风干了,后来受潮坏掉了,也没有制作成粉。

徐贞明的这个法子,制作番薯,是不需要切条风干研磨,而是直接制作,更加节省人力。

宫里最近多了一种法酒,也就是烈酒,小皇帝赐名地瓜烧,其实就是番薯渣滓酿造。

三月初,朱翊钧开皇极殿主持殿试,殿试二百九十三名中式举人。张居正、吕调阳、张翰、谭纶、万士和、王国光、王之诰、朱衡等阁臣、六部明公以及都察院左右总宪葛守礼、海瑞,同考官王希烈、申时行、王家屏、范应期等人为读卷官,开始了殿试。

本来中式举人有三百人,少了七个,是这七人,科场舞弊案中被查出了舞弊,革除了功名后,永不叙用。

革除七人,并不递补,这也是惯例,递补又是一次撕咬,递补谁,递补哪家,都是层出不穷的问题。

策问殿试,就是走个流程,朱翊钧点了前三甲,冯保读了一封冗长的圣旨,在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海喝声中,万历二年的科举正式结束。

会试既然中式,殿试一般不会罢黜。

徐璠从松江府至北衙京师,一共用了十七天的时间,入京之后,先被押解到了刑部,再被审问了一番后,准备送往蓟州,而在送往蓟州之前,徐璠却被送到了北镇抚司。

朱翊钧在宝岐司宣见了徐璠。

张居正过年前请旨,请皇帝面见外官之中,也包括了面见冤屈百姓,徐璠在刑部喊冤,说自己没有杀人,不过也就是走个流程,廷议决议、陛下朱批落印的案子,一般不会这么快的翻案。

本来是走个流程,可是小皇帝罕见的找见了徐璠入宫面圣陈情。

“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徐璠跪在地上,不再称臣,而是称草民,他已经没有了官身。

“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徐璠,朕知道你冤,元辅也知道你冤,朝廷也知道你冤,南衙地面地方官吏也知道伱冤,加害于你的人,比你自己都知道,你有多冤。”

“提刑千户骆秉良已经把你杀人案查清楚了,杀人的不是你,伤人的也不是你。”

徐璠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草民手无缚鸡之力,还请陛下明鉴。”

杀人伤人,和徐璠没有关系,徐璠是个读书人,他真的不会打架。

“你知道谁加害于你吗?”朱翊钧站起身来问道。

徐璠摇头说道:“草民不知。”

“顾章志,他儿子顾绍芳,光禄寺署正顾九锡,昆山顾氏要加害于你。”朱翊钧没有卖关子,直接揭开了谜底和答案。

顾绍芳被徐璠一顿臭骂,怀恨在心,他爹顾章志是应天府尹,就搞了这么一桩罪名,一来打击报复,二来震慑江南缙绅,莫要投献朝廷,胆敢投献朝廷,徐璠就是代价。

现在顾氏,直接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顾章志、顾九锡被罢官押入了北镇抚司徐行提问,而顾绍芳本该参加二月的会试,也因为有罪,被革除了功名,顾氏也被抄了家,田亩归了松江镇水师,而银子也被押解入京。

在张居正的规划里,这只鸡本应该是徐氏,结果顾氏自己跳出来,叫嚷着,快杀我,杀我!我胆子最大。

张居正是个言利的小人,他教出来的学生也是个心比针眼还小的小人,这对儿君臣,同时也是恶人。

顾氏既然如此的叫嚣,那张居正手起刀落,就把顾氏给抄家了。

跳,再跳!全部杀头。

传了两百多年的顾氏,就这样被连根拔起,甚至因为姻亲瓜蔓,和顾氏有姻亲的几家,不同程度受到了牵连。

“走去看看你仇人的下场吧。”朱翊钧带着徐璠,向着北镇抚司衙门而去。

北镇抚司,朱翊钧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是刺王杀驾案,北镇抚司里里外外,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而这一次小皇帝也是提前打了招呼,北镇抚司甚至撒了些花露水遮掩血腥味儿。

相比较生人勿进的解刳院,北镇抚司算不上阴冷。

提审很快就开始了,而朱翊钧依旧在后堂,没有亲自审讯。

朱希孝看着面前顾章志、顾九锡两人,就是摇头,他拿出了第一本卷宗说道:“顾章志,嘉靖四十三年,你行贿徐阶字画等物,折价三万余两金花银,从饶州知府,升任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可有此事?”

“有。”顾章志沉默了片刻,跪在地上,供认不讳。

朱希孝既然拿出了这份卷宗,自然是人证物证书证皆在,这是姑息之大弊,饶州濒湖多盗,民悍好斗,顾章志在饶州知府的大计之中,两次都是差评,顾章志的这次的升迁,就显得非常的突兀。

朱希孝拿起了另外一份卷宗说道:“隆庆二年,你再行贿徐阶方物若干,折价一万五千两金花银,兼领应天知府,可有此事?”

“有。”顾章志再次认罪,这是徐阶致仕之前,为了自己在南衙打造的保护伞,徐阶的女儿嫁给了顾九锡,顾氏和徐氏,是姻亲,用小皇帝的话说,这是族党。

“隆庆三年起,你收徐阶贿赂,五万余两金花银,自此多次阻挠应天巡抚海瑞,彻查徐阶侵占案,可有此事?”朱希孝拿出了第三份卷宗询问道。

“有。”顾章志认罪。

宋阳山、汪道昆、俞大猷、陈璘、张进、张诚、徐璠等一众的案子,廷议的时候,海瑞不断的强调这都是老手艺了,海瑞当初受到的刁难几乎如出一辙,和应天府尹顾章志关系密切。

朱希孝继续审案,案卷很多,顾氏抄家之后,查出了不少的要案,朱希孝审问了许久,顾章志没有不认罪的。

到了天牢里,面对铁证如山的案子,再狡辩,那都是自找苦吃。

朱希孝拿出了最后一份案卷问道:“徐璠杀人案,死娼妓、小厮各一人,伤四人,何人所为?”

“我指使应天群小黄臕,黄臕本为重犯,我私宥其罪漏网出狱,专养羽翼,结交官衙有司,为求重贿,徐璠辱我儿甚,故指使黄臕栽赃嫁祸。”顾章志沉默了片刻,将这件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朱希孝颇为感慨的说道:“这是你儿子顾绍芳所做,他已经交代清楚了,你却要把罪名揽到自己的身上吗?”

顾章志不确信是朱希孝诈他,还是自己儿子真的认罪,再次磕头说道:“种种恶行,皆为我一人所为,我儿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黄臕为我门下走狗,不会听我儿指派,自然是我所为。”

“黄臕也交代,是顾绍芳指使。”朱希孝又拿出了一份证词说道:“黄臕证词和顾绍芳证词一致。”

顾章志仍然坚持的说道:“是我指使。”

朱希孝的确在诈顾章志。

朱希孝是经年老吏,这个案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是顾绍芳这个儿子,指使自己家里门下走狗黄臕杀人栽赃,顾章志为了给自己擦屁股,才揽到自己身上。

到底是谁指使的?

黄臕说是顾氏公子指使,顾绍芳一口咬定自己的没指使过,而顾章志则把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问题是搞不清楚的,顾绍芳和顾章志显然早就通气了,父子总要有人为此担责。

朱希孝开口说道:“顾章志,你阴结擅放悍贼专利无厌,大启贿门广致赂遗,致使法度败坏群小竞趋,供认不讳,本司拟斩立决,送往刑部再送大理寺核,若要喊冤尽早,过期不候。”

朱希孝给了北镇抚司衙门的意见,顾章志斩立决,顾氏满门流放云贵川黔烟瘴之地。

北镇抚司就是个参考意见,具体审判,还要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复查。

“并无冤屈。”顾章志听闻朱希孝给出了判罚,跪在地上,并不打算喊冤,也没有什么冤枉他的地方。

顾九锡则完全不同,他努力的挣扎着喊道:“他不冤,我冤枉啊,我就是收到了叔父的信,写了道奏疏罢了,我什么都没干,为何也要削我官身,流放我至云南边方?我冤啊。”

“徐璠,你说顾九锡冤不冤呢?”朱翊钧在后堂,看着徐璠笑着问道。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何来冤屈之说。”徐璠无奈的说道,顾九锡是他妹夫,他妹妹嫁给了顾九锡。

结果顾九锡毫不犹豫的背刺了他徐璠一刀。

“冤不冤的,你喊了,就有人应?”朱希孝挥了挥手,并不理会顾九锡的喊冤。

朱翊钧在后堂露出了个笑容,他就是他,眦睚必报小皇帝。

徐璠投献朝廷,愿意跟朝廷合作,顾章志和顾九锡敢动朝廷的人,不把这个爪子给剁了,缙绅有样学样,都要僭越了。

“徐璠,你的冤案,要等到南衙还田事儿了结,才能翻案,到了蓟州,就主持这垦田事,好好立功,到时候朕也能在廷议上为你张目,借机翻案。”朱翊钧对着徐璠交代着。

翻案不能立刻翻案,南衙还田的事儿结束了,才能给徐璠翻案。

朱希孝没理会顾九锡的喊冤,不是谁喊冤,都能被陛下召见,徐璠那是真的冤,而顾九锡是一点都不冤枉,此人罪名里,可不仅仅是上了一道奏疏,身上的罪名也是一箩筐。比顾章志只多不少。

“带案犯原广东海道副使汪柏、原都指挥使黄庆。”朱希孝没有停止审案,今天的案子,不仅仅是顾章志和顾九锡,还有两个广东来的案犯,汪柏和黄庆。

朱希孝拿出了一本卷宗眉头紧皱的说道:“两广总督殷正茂上奏言:嘉靖三十二年,舶夷趋濠镜者,托言舟触风涛裂缝,水湿贡物,愿暂借地晾晒,海道副使汪柏徇贿许之。”

“时仅蓬累十数年间,后工商牟奸利者,始渐运砖瓦木石为屋,若聚落然。自是诸澳俱毁,濠镜独为舶薮矣。”

殷正茂集合了五十艘船把小弗朗机人给赶下了海,而后还要给小弗朗机人加税到20%,作为惩罚性关税,供养皇室。

“你二人,收受了海道贿金,每年五百两金花银?”朱希孝情不自禁的发出了疑问,汪柏、黄庆每年就五百两银子的贿赂,就把屯门、濠镜等地,给小弗朗机人给占了去?

简直是可笑!

哪怕你多收点钱呢,就五百两银子,就把土地给卖了?失土可是要杀头的!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汉室江山,汉宫法度,你二人开此一端,累害异代!”朱希孝怒气蓬勃的说道。

汪柏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大声的说道:“澳门红毛番夷,每年就送五百两银子的地租,缇帅明鉴啊。”

“那殷正茂更是贪得无厌,隆庆五年,殷正茂到了广州府,就直接把我们设立了十几年的榷市给抢占了去,私自抽分洋舶,一次就是二成,战事紧张,甚至能超过五成!”

黄庆赶忙附和的说道:“殷正茂坏事做尽,他不仅抢了我们设立的榷市,还鱼肉缙绅,一旦没有粮饷,甚至直接明抢,打开粮仓就是用,缙绅们苦不堪言,敢怒不敢言,殷正茂索贿无度,战事稍紧,就大肆纳捐,强求缙绅纳粮纳银。”

“他到广州两年,最少弄了三十多万两银子,家门豪奢无比。”

“若说贪,殷正茂更贪。”

“殷正茂荡寇平倭,他是和匪寇蛇鼠一窝了吗?”朱希孝反问道。

汪柏只好回答道:“那倒没有。”

“殷正茂五十船迫使红毛番离开濠镜,你们驱逐了吗?”朱希孝再次反问道。

“那倒没有。”

“殷正茂失土了吗?”朱希孝眉头紧蹙的问道。

“那也没有。”

朱希孝这才颇为感慨的说道:“粤东之有澳夷,犹疽之在背也;澳之有倭奴,犹虎之傅翼也!”

“今岁番禺举人入京,人人皆言,澳夷则日渐恣横,在澳门藏匿倭奴、黑番与亡命之徒,不遵守汉宫法度,危害乡野。”

“番禺举人四处奔走,请朝廷尽逐澳中诸蕃,还我濠镜地,你们俩一年五百两银子,直接让两广倭患平定,废了多少功夫啊?”

广州的倭患,比福建和浙江的倭患更加复杂,就复杂在了被称之为澳门红毛番夷的小佛郎机人,藏匿倭寇、黑番、亡命之徒。

殷正茂在广州,荡寇平倭,确实是贪得无厌,人尽皆知,就连张居正都三次去信,让殷正茂少贪点,贪那么多,弄的张居正为殷正茂回护,都略显底气不足。

殷正茂这才肯把给小弗朗机人加税的事儿,供养皇室。才算是少贪了点。

朱希孝继续审问着汪柏和黄庆,这两个人一年五百两,就把地给卖了,哪怕是多卖点呢!

“红毛番是天朝顺民啊!”汪柏进行了最后的申辩,两广地面,都把小佛郎机人叫做中国皇帝的顺民。

朱希孝拿出了另外一份书证,是一本航海札记,是殷正茂把盘踞在濠镜的小佛郎机人赶下海后,查获的札记。

正德年间,大明有小佛郎机使臣火者亚三、托梅·皮列士在京中,这本航海札记,朝廷还是有通事能够看得明白。

朱希孝开口说道:“札记中屡次提到:伟大而强大的葡萄牙所有的荣誉与尊严,都遭到弱小而胆大的秦人肆无忌惮的践踏,征服和军队,都必须维护的葡萄牙尊严,在中国被踩在泥土里践踏,一旦军事力量允许,重新找回尊严是迟早的事。”

“从濠镜起货的札记之中,小佛郎机人,毫无恭顺之意,你这个天朝顺民的说辞,也是站不住脚的。”

朱希孝说的是翻译内容,这类的札记还有很多,比如传教士和泰西教廷、小佛郎机皇帝的书信里,就如是写道:

即便是整天把柔远人挂在嘴边的礼部尚书万士和,看到这些札记和内容,也实在是无法再说出柔远人这三个字了。

现在礼部尚书万士和整天把‘蛮夷狼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挂在嘴边。

万士和恨不得给大佛郎机人也加税到20%,而不是之前的6%!

“你二人失土之责,罪责难逃,包庇悍匪倭患红毛番夷,证据确凿,按国法,判斩立决,若要喊冤尽早,过期不候。”朱希孝查明了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也拟了北镇抚司的意见。

失土必斩。

案子审完,朱翊钧才站了起来,端着手走到了前堂,对着朱希孝微微欠身说道:“辛苦缇帅了。”

“臣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朱希孝赶忙回礼,小皇帝这么客气,是因为朱希孝是小皇帝的武道老师。

武人何时受到过如此尊重?每次朱希孝都压力很大。

朱翊钧离开了北镇抚司的衙门,徐璠也去了蓟州。

十五日后,朱翊钧至皇极门监刑,顾章志、汪柏、黄庆三人的斩首。

那刽子手,摸出一把撬骨刀往脊骨里一塞,咔嚓一声把脊骨敲断,而后手起刀落,三颗人头被斩落,滚了老远。

顾章志被斩首,顾氏满门被流放的消息传回了南衙后,南衙地面,立刻就呈现出了两种不同的风力。

第一种风力,是顾氏乃是咎由自取,第二种风力,则是顾氏和方孝孺一样的冤屈!

这两种风力舆论交织在一起,愈演愈烈,而南衙权豪交还甲弩的速度,立刻快了不少。

不交,朝廷真的会杀人,还会抄家,抄家之后还要流放,顾氏的田,全都被俞大猷给拿去屯耕,建水师去了。

而有些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交还甲弩,新到任的应天府尹李乐,到了南衙地面,就设了席,让人挨家挨户送了请帖。

地方官到任,自然要见当地权豪,往常时候,都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其乐融融,而这次李乐设宴,摆明了就是一次鸿门宴。

不来?明天缇骑就踏门侵户。

李乐苦口婆心的又把车轱辘的话,又说了一遍。

松江巡抚汪道昆,宣扬了一番松江市舶司的广阔蓝图。

现在跟着朝廷混,肯用田换船引,愿意共襄开海盛举,绝对能博大前程!若是死活不肯,那就不能怪朝廷无情了,大浪淘沙,总要有人死在干岸上。

分化、分化、分化,张居正当国做事,就是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很快南衙地面上的权豪们,都老老实实的把甲弩悉数交还,松江府市舶司,在万众瞩目之下设立。

而后立刻陷入了尴尬之中,没船。

造船业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生产链,绝非一蹴而就的,也不是朝廷一纸令下,就能彻底打通产业链,三五个月,松江府遍地都是三桅大船。

造船业,曾经是南衙的支柱产业,不过那是永乐年间,再想复兴,非常的困难。

而一个人走入了所有人的视线,吕宋总督弗朗西科斯·桑德。

大佛郎机人在吕宋设有造船厂,能造四桅大帆船和三桅帆船,吕宋总督弗朗西科斯愿意出售大小帆船,供给大明所需,售价之昂贵,就是在田里打上几辈子的滚,都不见得能买一艘。

可是大佛郎机人的大帆船确实好用。

而且弗朗西科斯·桑德提的条件,极其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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