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士兵队长逐渐进入状态，他嘴上毫不停歇，咄咄逼人，转着圈的将周围的矮人逼退：“你，你身上的伤，我记得是自己跌进旁边那个大坑得来的吧？关外面人什么事？还有你，几十年在矿里吸多了矿石粉搞坏了肺，这时候挤上来又想干什么？”
当说到下一个受伤矮人的时候，这个矮人先一步大声嚷嚷道：“我的伤可是那个人类亲自打伤的！这你有什么好解释？嗯？”
士兵队长眉头一皱，但很快冷哼一声：“平时不好好操练战斗技艺，被人两下打倒受伤，还挺自豪是吗？如果我每个月召集人练习战斗技艺的时候，你能次次都来，身上怕是不会受伤吧？哼，就知道整天在矿洞里摆弄饲养你那些，丑的不行的盲眼鼹鼠，矿洞的活是一点不想干，私底下搞鼹鼠角斗倒是占满你每一刻的时间是吧！”
这个矮人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嘴里小声的辩解着什么大伙儿都喜欢看鼹鼠赌斗什么的，很快就缩到人群里面了，因为老‘铁拳’听到这儿的时候，狠狠的盯了这个矮人一眼。
“所以，还有谁要说道说道的？”士兵队长环视一圈，见没人再出头反驳他，他这才变了脸孔，用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解释道：“所以说，那个外来的年轻骑士对咱们抱有善意，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咱们一些人等了几十年都等不来的机会。”
见有人要张口，士兵队长提前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人会说，‘把脱困的希望放在外族身上，这可不可靠吧？’对吧，肯定你是想这么说的？”
刚才即将开口反驳的一个矮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话都让士兵队长给说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不信任外族人，哪怕不少人跟村里的人类村民关系都不赖，但大家都一直防着他们呢。咱们人少，他们人多，防着也是应该的。而山谷外的地界，也都布满了人类，原本属于矮人的王国土地也都变为了人类的土地。这更让咱们对外面的一切都抱有抵抗防备的想法与看法。”
士兵队长一挥手，大声说道：“但是，如果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咱们脱困的这件事，就一直改变不了了。呼，我可太了解这一点了。咱们已经浪费了几十年时间在这上面了，许多人只是在说：‘这不行，这不安全，我不同意，等等再说之类’从几十年前咱们试过一回不太成功的冒险后，许多人就失去了真正的勇气。”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士兵队长先是对着小靴子的母亲点了点头，又在最后看向了人群正中的老矮人。
两人视线相对，老矮人皱了皱眉，而士兵队长则一直紧盯着他。
两人视线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不仅仅是一种较量，更是让周围的矮人们听明白看明白，士兵队长最后的‘指控’具体说的是谁。
有矮人想维护矿坑首领的威严，但却张不开嘴。因为看清这一点的矮人，还有没有看清，如今却听明白的矮人都不得不认可一点。
他们真的在这几十年里失去了勇气。
想明白的矮人总是会在日常生活中嘴上抱怨，或者在饮酒后偷偷躲在自家房子里尽情咒骂老‘铁拳’。而不太懂这一点的愚钝矮人们，哪怕他们没明白或者意识到这一点，也不自觉的在生活中方方面面将失去勇气的后果表现出来。
例如——盲眼鼹鼠角斗什么的，又或者将精力放在饲弄各种发光植物上面，或者个人酿造矮人麦酒上面，等等等等。
“失去了勇气。”
在一片沉默中，位于人群正中的老矮人终于还是开了口了。
这个老迈的矮人，已经活了数百个冬天，光是在这个珍宝矿坑管理者的职位上，他就干了不少于一百五十年的时间了。而今天，这却是极为少见的，被人当众指控失去了勇气。
而对他发起指控的指控者，竟然也是他平常非常看重的一个部下。上一个这么说他的人，似乎还是一位士兵队长啊，不过那位是王国派来的正式士兵队长，这一位却是在前者离开山谷寻找希望过程中失踪，由众人推选，他确认出来的。
“我的确失去了勇气。”老矮人这么说道。
“但你……”
他抬手一指，正指着站在人群包围正中心的士兵队长。对方一身贴身衣物在周围其他人全副武装的状态下，看起来真是格格不入。
被老矮人这么一指，士兵队长突然觉得不好，刚才的话似乎说的太重了，说或许可以说，老家伙也不是那种非常顽固的家伙，但当着周围这么多矮人都在场的情况下说出这种指控，老矮人不会当作一个笑话就轻轻揭过的。
“但你，一个被外族人于战斗中俘虏，随后又被单独释放回来的一个家伙。在如今这个战斗即将发生的关键时刻，当众指责我这个矿坑的管理者，一个由王国授予管理法权的正式矿坑管理者，一个王国重要家族——石苔家族一员，竟然失去了勇气。”
“你真的是为了所有在场矮人的权利所说的那些话吗？你一项是坚定的矮人战士，如今却向着一位人类骑士说话，你被放回来真的没有什么隐藏在背后的利益交换么？你昨晚带队的战斗在场没有其他人看到，而其他人就你所说也都被人类给俘虏了，谁来证实？”
老矮人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气势一句比一句高，虽然老迈，但此时他的压迫感却让士兵队长觉得比人类骑士还要高数倍。
“我没背叛，我说的都是实话！”他这样为自己辩解起来。
“或许吧。”老矮人低下眼皮，随后说道：“但也难以证实。”
“我……我……”士兵队长还要说些什么，就被老矮人打断：“把他嘴堵上，捆起来，一切等之后再判断他的立场与言语的真假。”
老矮人一发话，立即有矮人从腰带上解下绳索，拿出擦拭武器的动物皮毛，就要给士兵队长绑缚起来。
士兵队长刚要挣扎，却与老矮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东西。于是他放弃了挣扎，顺从的被绑起来，塞住了嘴巴。
也没被看押在其他地方，矮人们此时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于是就将士兵队长往后挪挪，以免给正面的战阵造成什么阻碍。
毕竟那么大一个矮人被撂在地上，难免会在战斗时绊住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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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士兵队长被捆好放在队伍后头，原本混乱的矮人队形又重新快速布置完成，还未等矮人们接到战斗还是后撤的任何指令，老矮人竟然主动离开了自己中心的位置。先是摆手拒绝了旁边人搀扶他的好意，随后推开挡路的矮人战士，又制止了众人跟随的动作。
“都先待在原地，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我要去跟那个人类骑士谈谈。”
老矮人是这么说的，这一下子把周围其他矮人给说懵了。
跟人类谈谈，这不是士兵队长刚才说的意思么，怎么你前脚才把他捆了，后面就自己冒险过去跟人类谈判？
什么意思？
或许是明白周围矮人的想法，老矮人主动解释起来：“咱们的士兵队长在忠诚上或许还有疑问，需要之后去核实。但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份指控，或许是针对我的，但也指的是咱们在场的所有人也说不定。”
老矮人从要带上拔出一把单手斧子，随后高举让所有人看到——尤其是空地对面的人类们看到，然后将其丢弃在地上。
他随后拒绝了队伍最前排矮人‘石手’递来的一面晶石盾牌，就这么空着手，双手卸下了自己的头盔。
露出了头盔下自己花白带一点灰的头发与昨日受伤包扎过的地方。
“咱们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失去了矮人们最重要的品质——勇气。”老矮人站在战阵最前方，不，是战阵外面，转过身面对着他眼前这几十个矮人。
“自从咱们的上一任士兵队长，那个战靴家的小伙子，外号‘铁膝盖’的士兵队长，代表着大伙儿走出矿坑与山谷后，尤其他超过了约定的年份，依旧没有回来时。哎，我就知道，许多人就此失去了勇气。”
“不敢把脖子扭向山谷的外面，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看头顶的太阳。以前还有些人总是向新来的人类打听外面发生的事情，那件事之后，许多人再也不问这些事了。大家于是开始懈怠起来，矿坑不再开辟新的矿洞，矿物的精炼也不再费心进行，毕竟炼制再多的金属，也似乎没有交到王国手里的一天？”
老矮人脸色莫名，有些遗憾，也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也似乎失去了勇气？总是给大家说再等等，再等等，等什么呢？我自己或许也不知道吧，只是用这种话来搪塞大家，堵住一些想要冒险出去的同伴的嘴。又或者，我只是替许多失去了勇气的矮人，说出了大家想说又不敢说，只能我来说的话。”
“这样一个封闭在小小山谷里的，由咱们矮人主导的平静生活，或许也不错？对吗？”
不少矮人羞愧的低下了头。
“但这世界都是由诸神所裁定的呢，哪里有咱们这一小撮矮人能决定多少的事情呢？这世界啊，就如那熔炉中滚烫翻涌的铁水一样，一瞬间也没有停息的样子。哪怕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偏僻的山谷，都会有着各种意外发生。永恒的平静或许并不存在？我以前或许觉得它有可能存在，但它其实没有。”
“昨天，就在昨天，当我第一次试图去阻拦那个外来的人类骑士时，我就有一种预感，那个我们或许想，又或许不想的改变时刻，或许已经来了。”
“它如我每个噩梦中所预想的那样来了，又超出了我噩梦的想象，用一种洒遍鲜血，带来剧烈痛苦的方式彻底到来。说实话，它让我感到害怕，我怕我们都会死在那个年轻人类骑士的手里。尤其是我看到咱们一个个优秀的矿工，矿工战士们受伤，被打败，被戏耍。更厉害的战士们打烂了村子中心也奈何不了那个家伙。”
“但还好，咱们士兵队长虽然鲁莽愚蠢，但他至少用自己的安全归来，让我看到一件事。矮人的鲜血在这场巨变中流撒了，但却没有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个带来变化的人类骑士，他或许是善意的。”
说到这里，老矮人顿了一下，随后郑重的说道：“或许，这已经是伟大的诸神们，给咱们这些被遗忘的可怜家伙们，安排的最好结局了。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勇气接过诸神们递来的黄金树枝，那或许咱们这些胆怯者们，也只有溺死在水里一个结果罢了。”
众矮人沉默下来，老首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没人会不让老矮人前去谈判接触。毕竟，大家心中期待的变化就在眼前，并且没有拒绝的可能，只能试一试了。
有矮人立即提出想要代替老首领前去跟人类谈判，尤其是跟人类的那个外来骑士谈判。但老矮人拒绝了这些好意：“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昨天咱们追捕对方，今天对方带着更多的人类杀了过来，必须有足够分量的人来进行谈判。如果我被俘虏或者杀害，那就战斗，跟他们战斗，无需留情。”
他安排起来：“前排阻拦，后排一齐投掷小战锤，远程击溃那些没有经过战斗的人类农夫，随后不要管那个人类骑士，全体突击，正面击溃人类队伍。人类骑士则由使用双手重武器的力量之神信徒们来纠缠住，拿下并击溃多数的人类村民，并以此当作筹码，逼迫人类骑士投降，这便是战斗结果最好的情况了。”
“如果战斗不顺利，那就整体后撤，撤回珍宝矿坑中去，落下矿坑大门，并用矿渣堵死大门后的矿洞通道，并且打开矿洞的防护措施，先在矿洞中熬上对面一年，粮食是早已储备好的，够吃。等一年后在看人类如何，到时候不管如何，剩下的同伴们都得做好撤离这里的准备了。那将是一场犹如豪赌的冒险，可能会死很多人，或许所有人都会死在返乡的路上，但那时，终将不会有人说咱们没有勇气。”
矮人们紧抿嘴唇，没人哭泣，或者面露悲伤，只是用手或者兵器轻磕各自的头盔，表示会将对方的话语与面容记进脑子，不会忘记。
做了最后一次道别后，老矮人整整身上的盔甲，确认自己此时只穿着一身盔甲，并且没有戴着头盔，而且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危险的武器。
随后，他才一步一步的，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矮人应该有的有力步伐，大步走向空地的对面——占据了空地一小半边缘的，人数众多的人类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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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了谈判与和平而来。”
老矮人这样说道，在他靠近人类队伍之后。
而基尔则大步向前走出，双手张开平摊，表示没有握持武器。当然，与矮人们不同，他腰间携带着武器也没有关系，毕竟他这边占据上风，需要谈判的是矮人们，而不是他。
“哈，我等你们好久了，刚才看到你们将我放回去的矮人给捆绑，还以为你们没有谈判的意思了呢。”
基尔打量着走近的矮人老首领，他还记得对方头顶上的伤，似乎就是他留下的。
“你的本领不赖，年轻的人类骑士。一个人，一匹马，就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击溃了我们。”老矮人也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人类年轻人，之前战斗中打过照面，但只有这时候才有时间和机会仔细了解判断面前的人。
人类骑士没有合上金属头盔的面甲，因此他能看到一张长相普通，却格外年轻稚嫩的人类脸庞。
太年轻了，甚至胡子都还没长出几根来呢。
这让老矮人不由得感到担心，不知道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他们这些活了数百年，天天开矿的矿工们，就是被这样一个胡子都没怎么长出来的年轻人类给打败了吗？
往下看，则是人类单薄的金属盔甲，手艺差劲，材料更是差劲。但唯独基尔腰间的金属腰带，上面的一个由矮人方型金属钱币当作装饰的腰带头，却让老矮人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北面的铁峰家族制作使用的钱币？’他心中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老爷子，不是两天时间哦！今天可才刚刚天亮！”基尔用手指了指才跨出山头没多少的太阳，一脸骄傲。矮人们今天的表现，可比昨天的态度好了可不知道一点半点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基尔他至少是打服了这些矮人。
一贯强硬的家伙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就是只有比他们更为强硬的态度与实力。
“哼，天亮就算一天时间。不要说这些俏皮话了，年轻人，你的善意和可能得来由，我或许猜到了一些。咱们说些敞亮得话吧。请诚实得回答我，你来到此处，到底为了什么？是什么催促你来到这个毫不知名的偏僻地方。又或者，是谁引导你来到此地的？”
老矮人郑重的问道。
基尔往天上瞟了一眼，看到了一个徘徊在天空上的小小黑点，不知道将这位说出来，到底合适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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