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航空制造厂的家属院子，是一排排的红砖矮房，每家房子外的院子都没有砌围墙，和周边邻居是互通的。
院子里拿砖砌了洗手池子，周边的几家人都共用池子上的那排水龙头。
就在洗手池子旁边，大家还立了桩子拉了晾衣绳，天气好的时候，这块地儿一眼望去全是晾晒的被子和洗了的衣裳。
金陵航空制造厂建厂早，这些老房子都是四五十年代造的，好多墙都开裂会渗水，不少人都等着厂里建新的家属院呢。
可是陈阳知道，未来十几年这里都等不来大家心心念念的拆迁改造，因为这个蕴含了大家心血的老厂子，一直到九十年代，路走的都很艰辛。
作为之前涉及军工属性的厂子，到了八十年代，除非核心的几家，大部分都面临一个问题，军转民。
这些厂子其实拥有数量庞大的优秀工人，可是它的弊端也非常明显，那就是机构臃肿，对于市场风向的把控能力差。
很多老工人，干了一辈子，技术那真没话说，可是厂子多年封闭管理，以前大家只需要拼命去完成国家交代的任务就行了。
猛的突然让它去研发适合市场需求的产品，很多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所以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金陵航空制造厂都无法走出困境。
甚至差点以资抵债，被外资染指，要不是最后金陵市政府出手，通过吸纳社会资金，进行股份制改革。
并重新引导厂子进行小型高精密机床研发，这厂子可能就彻底沦为历史了。
金陵航空制造厂的变革只是改革开放历史进程中的一个缩影，像它这样的厂子，在中国太多了，其中很多并没有它这么幸运，直接被并购甚至破产倒闭的占了大多数。
陈阳望着熟悉的一排排房子，自家周边哪家哪户是谁，他都还记得呢。
一个大娘正在水池子里洗菜，看到陈阳拎着沈雪还有两个孩子过来，赵大娘认真的瞥了几眼。
“你是立明家的阳子？”
陈阳下乡插队的时候才17岁，一晃五年过去了，又带着老婆孩子，赵庆祝还真不太认得出来。
“赵大娘，我是陈阳，振明哥还好吧，一晃五年没见他了。”
陈阳连忙跟赵庆祝打了一个招呼，秦振明比他大一岁，院子里差不多大的孩子基本都是从穿着开裆裤玩到大的。
陈阳和秦振明当初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他才会问候一句。
“阳子，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成天吊儿郎当的混日子，顶了你叔的班，也不好好找个对象。”
“阳子，这是你？”
赵大娘瞥了一眼沈雪还有两个孩子，女人虽然不是特别白净，但却极为漂亮，两个孩子更是跟瓷娃娃一样，白白嫩嫩的，她这个年纪的人，看着都想搂在怀里抱一抱。
“赵大娘，这是我媳妇，沈雪，这俩小家伙都是我的孩子，龙凤胎，姐姐叫妍妍，弟弟叫浩浩。”
挨着门的邻居，碰上了陈阳自然得介绍一下。
赵大娘一听陈阳这话，心里那个酸啊，自家那臭小子比人陈阳还大一岁，现在还是个光棍。
人陈阳不仅娶了老婆，孩子都这么大了，关键这两娃娃长的还那么讨喜，她心里能不酸么。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也没别的想头了，不就惦记着抱孙子么。
“来，自家种的小番茄，娃娃拿着尝尝。”
赵大娘连忙把洗菜盆里红彤彤的小番茄洗了一把，然后递给孩子还有陈阳和沈雪。
奶娃子攥着小番茄，小嘴吧唧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就让她喜欢上了。
“谢谢奶奶。”
吃完还不忘领着弟弟一起跟赵大娘道谢，听着小家伙们那奶声奶气的谢谢奶奶，赵大娘的心都化了。
她下定决心，从今个儿开始，那小兔崽子要是一天不给她找个儿媳妇回来，那就一天别想吃她做的饭。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陈阳吃着甜甜的番茄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在厂里搓模具的秦振明大热天的连打了三个喷嚏。
“妍妍，浩浩，快去敲门，叫爷爷奶奶。”
望着自家那熟悉的铁皮木门，陈阳和沈雪拎着东西，指挥两个小家伙去敲门。
“爷爷。”
“奶奶。”
两个小家伙屁颠屁颠的就跑到门边，举着小拳头咚咚咚敲门。
你叫你的，我叫我的，好不热闹。
秦立芬正摸着相框想儿子呢，那傻小子，就回了一句会回来参加婚礼，也没讲清楚哪天回来。
这眼瞅着明天都中秋了，过了中秋大闺女也要出嫁了，她这心里空落落的。
“老陈，我咋听着外面有孩子叫爷爷奶奶呢。”
秦立芬扶着眼镜框，她今年也五十岁了，虽然还差几个月就退休了，可这耳朵灵光着呢。
“那是人家的大孙子，你哪来的……”
陈立明躺在摇椅上看报纸，听着秦立芬的话，他张口就想反驳。
可是话到嘴边，他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两口子对视一眼，连忙就把手里头的东西搁到一边，然后就撒腿往门口跑。
“哎，爷爷的心肝宝贝，莫急，爷爷来开门咯。”
陈立明急得拖鞋都没穿好，光着大脚板就往门口跑，秦立芬也没好到哪里去，手里的相框都没来得及放下，拎在手里也跟着跑了出来。
“爸，妈！”
看着双鬓都隐隐发白的父母，陈阳这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心里涩涩的，发酸。
五年没见，现在他才知道，父母已经不像之前一样年轻了。
“爷爷，奶奶。”
两个小家伙卖力的叫着，说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爷爷奶奶呢。
“哎，小心肝哟，这一路可没累坏我的小心肝吧。”
“你这臭小子，回信也不说说那天回来，让你爸去接你，火车站到家这么远，可别把我的小心肝给累坏了。”
秦立芬和陈立明连忙一人一个，就把两个小家伙给抱在了怀里。
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宝贝的那个不得了。
陈阳拎着两提礼物，心里有些发酸了。
说好的接儿子呢？
这么大个儿子，喂，都没看见吗？
沈雪看着陈阳那吃醋的表情，顿时笑开了花。
听着她的笑声，陈立明两口子这才从抱着孩子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是沈雪吧，赶紧进屋来坐，到家了，赶紧歇歇。”
“你这臭小子，还不赶紧领着你媳妇进屋，发什么愣呢。”
听着老妈的念叨，陈阳顿时哭笑不得，还是他妈熟悉的味道，老婆孩子都照顾的妥妥贴贴，他这个亲生儿子反倒像是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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